段书瑞伤势未愈,还得卧床休养几天。在他卧床休息的这几日,何文君天天都来照顾他,陪他说话解闷。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意。
第三天,何文君带来了一封信。她将信偷偷揣在怀里好久,终于鼓起勇气拿出来,红着脸递给他。
段书瑞先是一愣,但终归没有收下那封信,而是温言道:“何姑娘,谢谢你的喜欢。不过,在下已有婚配了。”言下之意,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妻子。
他本以为何文君会掩面奔出,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只是肩膀微微一僵,随即露出释怀的笑容,“没事,对于段公子的人品,我是十分景仰的。我自愿照顾段公子,就当……是为了感激段公子这些天的帮忙。”
段书瑞微微一怔,唇边绽出一抹温莲,“谢谢姑娘,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何文君趁他不注意,偷偷将信收了回去。她来之前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本来想告诉他,她在发间簪上一朵白色山茶花,不是他想的那样,实是另有深意。
但既然他已经拒绝自己了……
那就算啦,她才不要告诉他呢!
段书瑞临行前,何鸿和天竺僧人等一行人特意前来为他送行。
“段主簿,这幅藏画是我的一片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何鸿将一个卷轴递给他。
段书瑞看到他眼底的诚恳和友善,不疑有他,爽快地接受了。
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应该会喜欢的。
他开始驱策着胯下的骏马,向千里之外的长安奔去。烈风呼啸过耳,马蹄暴躁地捶打着地面,连绵的远山被甩在身后,身前是愈行愈宽的阳关大道。
一想到要见到鱼幼薇了,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恨不能马上飞奔到她身边。
另一边,鱼幼薇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告别、交稿、招茶博士……最让她感到伤感的是,罗兰要先她一步离开城里了。
“幼薇,书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学子们见我这么久都不回去任课,差点要聚众闹事呢!”罗兰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地说道。
鱼幼薇很了解她这位恩师,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嘴上骂得比谁都凶,心里却始终牵挂着他们这帮学生。
“嗯,没事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鱼幼薇强忍住泪意,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罗兰心下一痛,她伸手搂住鱼幼薇,在她耳边柔声道:“幼薇,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你心里很难受。但你要记住一点——如果那个人真是你的命定之人……那么,请你义无反顾地相信他吧。”
鱼幼薇搁在她肩膀上的脑袋一顿。
“有时候,我们太过依赖自己的眼睛,反而会忽略自己的心。而且,有时候离别并不算一件坏事。”
鱼幼薇不解地打断她:“师傅,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离别,往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罗兰向来点到为止,她缓缓放开鱼幼薇,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你可以消沉,可以休息,但别忘了重振旗鼓。”
鱼幼薇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她自己也知道,长安城里有太多她割舍不下的东西,有太多深重的执念……但她最近身心俱疲,已经没有余暇去顾及其他。
她好想逃到一个世外桃源——一个远离世俗喧嚣、没有外人打扰的地方,静静地想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送走罗兰后,鱼幼薇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自己前些日子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这天,穿杨正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练武,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是鱼幼薇。
穿杨已经当了不知多少次信客,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即准备开口问好。谁知鱼幼薇没有像往常一样从袖子里取出信,而是扶住门框,抚了抚胸口。似乎……是在顺气?
“鱼姑娘,你怎么了……”穿杨局促不安地问道。
鱼幼薇连做几次深呼吸,这才苦笑着说道:“穿杨,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能一直待在他身边,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我这辈子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却唯独……亏欠他太多。”
一堆没头没脑的话劈头盖脸地砸来,将穿杨砸得一时语塞,他吞吞吐吐道:“鱼……姑娘,你在说什么,穿杨听不懂啊。”
鱼幼薇淡然一笑,递给他一封信,向他点头示意,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穿杨终于从那决绝的背影里悟出了什么,他不禁“咝”了一声,在心底为自家公子捏了一把汗。
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令穿杨意想不到的事。
他家那个一去就是几个月的公子,终于回来了。
穿杨一向睡得比牛晚,起得比鸡早。正当他尽职尽责地在院子里巡逻完两圈后,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动静。
虽然这声音异常轻微,不容易被人发现,可穿杨行军多年,这点声音怎么能瞒过他的耳朵?
他左手按住腰间的剑鞘,右手按住剑柄,一步步逼近门边,沉声道:“是谁?”
“……是你家公子。快开门……”段书瑞奄奄一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穿杨先是一愣,随即打开门。大门刚一打开,段书瑞就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他怀里。穿杨手忙脚乱地接住他,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在往外洇洇渗血。
“公子!您怎么……”
“嘘,别声张,我刚躲过一队巡逻官兵。咱们进去再说。”段书瑞将头埋在他肩上,气若游丝。
穿杨用左手扶着他,右手将门反手一关,顺手给门插上门闩。他微一咬牙,将他家公子背了起来,小跑着向屋内赶去。
穿杨将段书瑞倒扣着放在床上,尽量不让他的伤背和床板接触。随后,他从屋里熟练地拖出一个医药箱,开始为段书瑞上药。
上完药后,段书瑞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喘息着说道:“穿杨……我的上衣口袋里有一颗药丸,你帮我取出来,喂我服下。”
穿杨不解其意,但仍乖乖照做。段书瑞服下药丸后,感觉五脏六腑涌上一阵暖意,困意也随之翻涌上来,他头一歪,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这枚丹药乃是天竺僧所赠,此人神出鬼没,乃是何府座下的客卿。天竺僧早年走南闯北,收藏了不少奇珍异宝——这枚护心丹正是他转赠给段书瑞的。
“大师,这礼物太贵重了!恕在下不能收!”段书瑞连连摆手,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这次能破案,段公子功不可没。老朽认为,将此丹赠予你,再合适不过了。”
段书瑞推辞不过,索性接受了。
他急着赶回来,伤口还未痊愈,连着几天没日没夜地赶路,终于成功地旧伤复发。多亏这枚疗伤丹药护住了他的心脉,他年轻体健,伤势已痊愈大半。
但不知为何,他始终睡不安稳。眯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段书瑞将守在屋内的穿杨叫醒,问道:“我离开这些时日,有人来送过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