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瑞听了,睫毛微微颤动着,但最终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陈夫人说道:“幼薇,你不进去坐坐吗?”
鱼幼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了,天色不早啦,我也该回去啦。”
陈夫人将她拉到身边:“那我送你回去。”说着,她将醒酒茶塞到陈伯手上,“老头子,你就负责泡茶吧。”
鱼幼薇又深深地看了段书瑞一眼,这才和陈夫人离开。
崔景信看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这才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段书瑞的脑袋:“喂,她俩已经走啦。”
段书瑞站直,不满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在装醉?”
崔景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段兄,你也太小瞧兄弟我了!和我喝过酒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这点小伎俩别人早用过了……哎哎,有话好说!放下那把折扇!”
段书瑞不知何时从他腰间抽走了那把折扇,正在拨弄着扇骨:“哦,是吗?”
陈伯看着二人打闹,连连摇头:“你们俩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今科进士、九品官员啊!”
进门后,陈伯将段书瑞交给崔景信,自己去厨房烧水泡茶。崔景信由着段书瑞把玩着他那把折扇:“段兄啊,你方才为何在那丫头面前装醉啊?”
“不是装醉,我本来就处在半醉半醒的状态。”段书瑞斜睨他一眼。
“……好吧,你说没装就没装吧。”崔景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醒酒茶来啦!”陈伯端着茶壶和两个杯子过来了,“景信,你要不要喝一点?”
“师父,我就不喝了,我可没醉呐。”崔景信又看了段书瑞一眼,“再说,这可是那位小娘子送给段兄的。”
“您别听他瞎说。”段书瑞拿过杯子,先给陈伯倒了一杯,“这茶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完。”
“那敢情好,我也尝尝!”陈伯笑着接过杯子,沿着杯沿浅尝一口。
“我本以为这茶就是市场上最常见的姜茶,却没想到还有其他的配料啊!”陈伯笑道。
段书瑞喝了一口茶,揭开茶壶的盖子细细查看,只见茶汤上漂浮着菊花、金银花、枸杞等药材。这些天然的植物成分有清肝明目、解毒消肿的功效,可以帮助醉酒之人恢复身体,制茶之人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
一杯热茶下肚,胃里暖洋洋的,脑袋也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了。
段书瑞怔怔地看着茶杯里升起的氤氲热气,一如他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短暂的休息后,他、崔景信和陈舒云三人又要各奔东西了。
作为初进秘书省的新人,他谨记着多听多看多学之事,如此也将秘书省内的门道摸得七七八八。
在所有条例里,段书瑞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起早,虽说自己读书时已经习惯了早起,但读书一事毕竟是自愿为之,状态低迷的时候便少读一些,状态好的时候便多读一些,上班却是强制性的,且不能缺勤。
即便考上了进士,成为人人羡慕的京官,段书瑞最大的愿望仍然是不上班。
这般想的不止他一个,就算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也有不想上班的时候。
如今,段书瑞卯时正要去秘书省点个卯,正式上班的时间则要迟上一些,在这个时间里,段书瑞一般会在早点铺子里点上一碗小馄饨,或是一碗面片汤,再配上一个白馒头,只要别碰见下早朝的官员们就行。
在唐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需要上早朝,自己这点微末官职,想升到五品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史馆中卷宗浩如烟海,待久了难免会觉得疲乏,这时,段书瑞就会伏案休息片刻。但他没有忘记之前的教训,凡是经手的文件都会被他分门别类的理好,再用镇纸压好。所有需要他和别人分工合作的任务,他都会在文书上交前再仔细检查一遍。因此这段时间倒没出什么大的岔子。
很快,便到了他最期待的日子。
唐代官员每年只能领一次俸禄,而且绝大多数地方都是在秋收后粮食已经入库的时候发,发一次粮食要够官员全家吃一整年。
正九品官员一年可以领57石大米,为了发粮的这一天,段书瑞早早地在院子里摆上两个大米缸。看到朝廷派来的两个小官吏指挥着杂役将大米从板车上搬下来,再将白花花的大米悉数倒入两个米缸,随后几人合力将米缸抬回厨房,他的心里充满成就感。
除了粮食,他还有自己的职田——就在长安城郊,他雇佣了几个农民帮他种地,每年还能收一些地租。
最让他感兴趣的无疑是“月俸”这一收入项目。比起白花花的大米,他更喜欢摇起来玎珰作响的铜钱。他这个官职一年能领到18贯钱,相当于枚铜钱。他花钱一向节俭,这些钱足够他在长安过上惬意的生活了。
这天下午,他正坐在屋子里数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皱起眉头,将铜钱放入箱子里收好,这才去开门。
大门“咯吱”一声打开,门外两个男子和他面面相觑。
段书瑞:……
“请问你们二位找谁?”
一个庄稼汉模样的男子大大咧咧地说道:“大人,小人是奉命来服役的!俺可能干了,您有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俺!”
段书瑞“哦”了一声,目光又转到另一人身上:“那你呢?你想必也是来服役的了。”
这名男子一身蓝色劲装,腰间一道银色腰封,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腰线,眼珠黑白分明,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在暗自思索些什么。他不如段书瑞高,可也绝对不矮。
段书瑞仔细端详了他一阵子,发现他四肢修长,肩宽腰窄,心念一动:“你会武功?”
男子点头道:“公子好眼力,鄙人的确会一点武功。”
段书瑞本是试探一问,没想到此人果真会武功,不由得微微一愣。他先行进屋,示意身后二人跟上:“你们先进来吧。”
二人对视一眼,跟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