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王处长突然站了起来,手上端起了一只酒杯,对郝建国说:“这杯酒,我想和郝县长专门喝一个,不知道郝县长肯不肯赏脸,屈尊交我这个朋友?”王处长态度平和真诚,但言辞间却锋芒暗藏,寒光闪闪,还真不好推辞或闪躲。
郝建国一听,暗叫一声:“来了!”但他脸上却笑容不减,闻言既顺势而起,手放在酒杯上,却没有拿起,态度比王处长还要显得真诚:“惭愧惭愧!王处长这是让郝建国无地自容,惭愧难当啊!郝建国来到古川,两位上级领导能够抽空检查工作,关心之情溢于言表,郝建国自是心怀感激。这本来应该我当好下级机关和身为地主的责任,敬两位领导的,现在却让领导举杯,这是郝建国不懂事,工作做的不好,就先自罚一杯,再各敬领导一杯,还望领导海涵!“说完,郝建国就飞快地端起杯子,一口干了,又拿起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上,端了起来,又是先干为尽。
王处长无奈地只好也喝了,他本来是想主动起来,趁这杯酒把郝建国给堵住,然后就好顺势把话说开,事情郝建国也就不好不管了。但现在却被郝建国圆猾地给挡了回来,末了不得已还被人家倒灌了一杯。
王处长坐下来,趁郝建国给自己倒酒的机会(服务员被他们支出去了),带着点央求神色地和叶秘书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郝建国用眼角的余光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但他故作不知,郝建国他是打定主意,把酒连着喝猛点,然后就好借着酒劲装作不胜酒意,把这件事情对付过去。
所以他和王处长喝完以后,并没有给王处长及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他又给自己和王处长满上酒杯,嘴上说着今天应该自己尽好身为地主的本分,做好服务。
然后又端起了酒杯敬叶秘书长,还准备先干为敬。
但被叶秘书长插话叫停了,这里其实也就叶秘书长级别最高,是市委常委,所以他说话比王处长分量要重很多,毕竟人家在全市的人事安排等重大问题上已经有了表决权,这和其他干部是有明显差距的。
郝建国只好把已经端到嘴边的杯子重新放了下来。在叶秘书长连声地“大家都是相互闻名已久,这次又不过是个私人聚会,就不用像正式场合中那么严肃和客套。反倒显得我们大家彼此生疏了,大家坐下说话喝酒就好!”郝建国坐了下来,酒杯自然也只好暂时放到桌上。
叶秘书长把桌上的转盘转了一下,把一盘碧玉虾仁转到了郝建国面前,他笑着说:“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郝县长,这杯酒我是必须要喝的,谁叫我们能够一见如故,这是缘分哪。但今天上午出来的早,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容我告个罪,吃点东西垫一下底,再和郝县一醉方休,喝个痛快!郝县,你们在下面也不容易,要注意身体啊!这虾仁不错,尝几个!”
王处长趁势给了孙震国一个眼色,叫他去叫点主食上来。
孙震国就赶紧借口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三个人了,气氛也变得不一样,每个人都在不停的暗暗拨动着各自的心思。
还是叶秘书长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郝县,我们都知道,你是飞鸽牌,前途不可限量!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我也不绕什么***了,那些虚的东西对于我们真心想结交的朋友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坦率地说吧,今天来找郝县,主要出于两点,一是想与郝县提前结个善缘,日后好沾点郝县飞黄腾达的光;其二就是我们王处长有一事相求,还望郝县能够照顾一二,投桃报李这个故事,我和王处长都是从小就听过,长大参加工作就更加懂得其中的道理了,郝县,你说呢?”叶秘书长语气一直很平和,淡淡地不带半点火气。
但郝建国听在耳朵里,却是感觉压力很大,说实话,他并不怕像王处长那种拐弯抹角,极尽小巧的交往之法,毕竟自己在柬省长有意的培养下,早已经看多了类似的人和事,也自修炼了不少。他怕的就是像简阳这样毫无章法,无所顾忌的“野路子”,还有就是像叶秘书长这样的已经逐渐开始“反朴归真”的做派,郝建国深知能够像叶秘书长这般火候的人,他们对事情掌握和执着的可怕。
郝建国想着,脸色就变得比较严肃起来,他虽然脸上嘴角依然留着笑容,但眼神和语气却正式了不少:“叶秘书长,王处长,郝建国初到古川,各方面都还存在不少问题,加上以前又没有过这方面的工作经验,所以还有很多地方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能够在工作上多帮助我,同时也体谅郝建国的难处,郝建国就感激不尽。”
郝建国这番话也是非常真诚和明白,他已经明确地表示自己还有困难,恐怕帮不了忙而不帮!这个时候,如果叶秘书长还是要把话说出来,那么就只有两种结果,一就是在为难郝建国,郝建国不管帮不帮,叶、王二人都要落个下乘,以后自然再见面尴尬的绝非郝建国了;二就是如果你还是要说出来,那么就必须考虑到郝建国的难处,帮他解决这些问题,那这样帮忙,郝建国是愿意的,也是他期待的事情。
王处笑了,他有点钦佩地看了叶秘书长一眼,这些果然被叶秘书长在来的路上猜中。王处长轻轻地清了下嗓子,看到郝建国转过头来以后,就说:“郝县,朋友间就应该互相体谅,互相帮助,这才是交友待人之道。我今天所求之事,在刚刚听郝县话里意思,知道郝县已经猜了个**不离十了,在我开口相求之前,就先说点别的,如果郝县觉得话还中听,那么我们就再往下说,如果郝县仍旧觉的为难,那么此事就略过不提,今天我们就只把酒言欢,大家交个朋友,你看可以吧?”
郝建国客气地说,王处长言重了,自己实在是有难处,不好言语,但王处长的话自己是一定要认真听的。
开始这段对话虽然短暂,但却非常重要。双方都小心翼翼,说的听的人均艰难生涩。
但看到郝建国言辞松动,桌上的气氛重新轻松起来。大家没有急着往下说,而是先喝了几杯,又品评了一下古川的几道特色菜,王处长才重新把话回到了正题上。
王处长手里的筷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碗里的一块素珍炖品,眼睛却看着郝建国说:“这菜讲究色、香、味俱全,方称上品,那么就要考究作料、刀工、火候,还有流程等诸多细节的把握和修炼,确实不容易啊!”
郝建国和叶秘书长均点头称赞,但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王处长还有下文,王处长目光流转:“这和我们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也有颇多相似之处,郝县最大的优势就是占了天时。”
王处长说话的同时,手里的筷子还往上指了指,含义很明确:“这是别人所不具备的,也就注定了郝县与他人的不同。
地利则整个西川都称不上有什么地利,这点在省里我们要吃点亏,但在西川内,大家打平,五十对五十!没有什么说的。
可人和却是郝县现在必须要面对的难题,这就是制约你发展最大的因素。如果这个方面能够处理好了,那么郝县腾飞朝夕可见;如果处理不好,则会受其困扰,甚至深陷泥沼之中,耗费时间和精力,我们都知道现在干部要求年轻化,机会是需要把握而非等待的,一步落后就会步步落后。”
郝建国没有想到王处长说的这么露骨和无所顾忌,心里有点不快,虽然他控制着自己不要皱眉,可脸色就比较生硬。
但王处长却似乎没有看见一样,他继续说:“郝县,你在古川最缺什么?缺人!
整个古川上下经过年初的那次风波以后,几个制高点上已经被重新洗牌,全部是别人的重兵把守,你一举一动自然也就艰难无比,可你想过没有?古川这样的情况,难道上面就不知道?”听到这句话,郝建国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他又压了下去。
叶秘书长说话了:“郝县,你知道你去古川是什么样的最终结果吗?
这是市里和省里最终平衡的结果!你应该听说过去年巩书记曾经给古川许过一个承诺,那就是给古川百分之百的人事权。
这个承诺的发展的结果是市县两级机关地完全脱节,这个结果是省里和市里不愿意看到,所以你能够顺势进入古川,其实也就是一种力量的被打破或终止,因此你的作用和影响是非常大的,也因此受到很多人的关注,我相信郝县来的时候应该有过不少谈话吧?
呵呵!说这些话本来是不应该,换个环境,换个时候,换个地点,换个对象,我们永远不会说这些,但今天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示我们的诚意和对郝县的认同,还请郝县能够理解,出了这扇门,这话我们就让风吹走,当不得真!”
叶秘书长目光炯炯地看着郝建国,后者轻微地点了下头。
叶秘书长又说:“你郝县能够在古川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我想也会影响你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印象,以及得到多少人多大程度上的帮助!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郝县,我们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收服了大部分乡镇干部的心,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郝建国心微微动了一下。
叶秘书长话没有停:“那么想收服他们的心,你必须先给对方足够的帮助来打动他们,那么现在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
郝建国心思动得更快了,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叶秘书长也没有停下话语,他继续说:“至于怎么样去做,我倒有个建议。
郝县不是还没有在下面定点吗?那么何不把这几个乡镇做为你在下面的定点?当这几个乡是你在下面的定点之后,还有谁比你更对这里的情况有发言权?事情自然也就好办了,在古川也牢牢地扎下根!”
郝建国这下是真的动心了,如果按照这样子做的话,自己不但可以和这两个市里的实权人物建立良好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影响力就可以直接下到下面乡镇,而且自己在这么个关头救了这几个人,就不怕他们不对自己感恩戴德,死心效命。这对自己现在和以后确实很重要!
但那位大哥少纷争的话,还有就是简阳的态度,自己实在摸不准,这些让郝建国有点犹豫。
郝建国沉思了一下以后,就开口慢慢的说:“叶秘书长,还有王处长,你们是和古川接触的少,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啊!”
叶秘书长笑了,说:“另外,我还可以给你透个风,凡书记近段时间就要到古川来检查工作,到时候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凡书记汇报一下工作,我再在旁边适当的递递话,敲下边鼓,你看怎么样?”
郝建国长出一口气,举杯说:“既然两位领导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郝建国再推辞,那就未免太矫情了。但我才疏力薄,若结果不能够令人满意,还请原谅!不过我会尽力而为!”
三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