捶打,挤压,冲撞,坚固的钢化装甲落地窗出现了一个小白点,那是内部结构被破坏的开始。
小白点越来越多,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从点变成一条线,线越来越多,绘成蛛网状,然后轰然崩塌。
一层所有的落地窗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尸群攻破,巨大的喧嚣超过了预设阈值,头盔自动封闭隔绝了来自外部的干扰。
通讯频道里的命令简单,明确,冰冷。
“位于大厦一层的所有普通幸存者立即前往地下通道撤离。”
“位于大厦一层的所有战士和身边战友结成防御阵型,顶住尸群冲击,为楼上的战友争取撤离时间。”
“二层以上的所有战士,不要恋战,自行有序向地下通道撤离。”
傅有德不认识这个声音,不过不妨碍他服从命令。
自己的营长陷在了三环,那个老家伙应该能活下来,大概吧。
从步梯通道冲出,身边十几个战士就自行结成圆阵。掩护着彼此的后背向前推进,他们要腾出空间,给后面冲上楼的战友,给准备撤离的战友。
步枪很快就失去了作用,打光第一个弹匣后,根本没有抬枪装填的机会。
傅有德的步枪被一只活尸抓住了枪管,他没有发力抢夺,那只会给身边的活尸冲上来抓住他的机会。他顺势把步枪往活尸怀里一塞,怼的那活尸一个踉跄,然后格斗刃就刺入了它的头颅。
傅有德的圆阵在碰上下一个小圆阵时,行进了十五步,有三名战士被扑倒,或被拖进了尸群。
身边有人在吼叫,声音之大甚至穿过了头盔的封闭:有盾牌的,站在外面!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名持盾战士,把傅有德挤到了里圈。
他拔出手枪,想要更换弹匣,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
那个声音又在通讯频道中响起:临近步梯通道的,守住步梯通道!一层所有人,向步梯通道移动!
这次那个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好像有一口痰在嗓子眼里,要傅有德来说,是血。
他可能受伤了吧,傅有德一边想,一边收臂把格斗刃从活尸头颅中拔出。
他的手枪已经打光了弹药,携带的三枚手榴弹也都扔出去了。现在他用右手抓着前排持盾战士的后背挂架,左手的格斗刃不断刺出,减轻前排的压力。
天宫大厦的一层有四处通向地下通道的步梯,十六座乘客电梯四座货运电梯,每处步梯都有或大或小的几个圆阵在坚守。活尸扑向一层所有的活人,通过步梯冲上楼,冲击的压力反而被所有圆阵均摊。
傅有德的左臂有些发酸,如果他没着甲,现在肯定已经抬不起了。
身边又有人挤了过来,撞得他脚步不稳,连带着他前排的持盾战士姿态也有些歪斜。
勉力维持的圆阵出现了些许缝隙。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通讯频道中,更沙哑了:守住步梯通道的圆阵以通道为中心左右分开向外冲击,让开通道!
傅有德明白了,这是外围的战友突破尸群进入了自己的圆阵,现在他们想要进入步梯通道撤退。
他拍了拍前排持盾战士的肩甲,那名战士也是老兵,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把左肩甲顶在已经坑洼不平的盾牌上,左膝弯曲,右腿伸直,开始发力向外推去。
身边的吼叫声再次穿过头盔,只有一个字:推!
外骨骼装甲的手臂电机疲惫的抗议,但还是服从于系统的命令,输出已经到了最大。
一,二,三。
半步,一步,两步,三步。
傅有德在推前面的持盾战士,一支步枪搭上了他的肩膀,枪口射出的火舌灼烧着他的头盔,让他的目镜一片模糊。头顶有什么东西接连飞过,尸群的后排爆炸,残肢断臂飞起。
“通道已经打开!快速通过,不要停留!不要恋战!”
“圆阵顶住!支援马上就到!”
他很热,装甲内的恒温系统在最大功率工作,但汗水还是在不停的流出,贴身的标准军用速干服已经被浸透。
傅有德甚至抽空看了看左手的格斗刃,合金打造的格斗刃已经卷刃。
他吮吸着吸管,发现没有营养液了,可能是喝光了,也可能是压根忘了装。
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支援他们。
他不知道其他的步梯通道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身后的那支步枪会不会再次响起。
他不知道前面那块盾牌还能支撑多久。
顺子肯定知道,对,顺子,顺子在哪呢?
他转头,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顺子。
想起来了,那个家伙肯定还在食堂里吃烙饼喝羊汤,也可能是还在睡觉,自己记得他就睡在自己的上铺。
那支步枪再次搭上了他的肩膀,火舌再次喷吐。
但他明显感觉到,不是同一支枪,不是同一个人,弹匣也不是满装60发。
前面持盾的战士开始往后退,不是他在后退,是被尸群推得后退。
臂甲不受控制的发抖,浑身都在颤抖,电池的电量还剩百分之二十。外骨骼装甲的输出已经最大,头盔中所有的警报灯都在闪烁,他的眼前一片红色,和外面的血是一样的颜色。
血,有红色的,那是活人的。也有黑到发紫的,是活尸的。
那个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在吼叫着什么,傅有德听不清,也听不懂。
他只知道,阵型要顶不住了,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天宫大厦的一层举架高达十二米,中式装修富丽堂皇但并不浮夸。这里是富友集团这个超级财阀在燕京的总部,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财富的漩涡,所有人都在奔赴这个漩涡,义无反顾。
现在,这里是死亡的旋涡,死而复生者在刺刀子弹前得到解脱,生者被扑倒撕碎。死神的笑声如尖啸般鸣响,黑白无常的哭丧棒和拘魂索凌空飞舞,带走那些不甘的灵魂,让他们得到彻底的解脱。
傅有德听不到头顶传来的阵阵机械声,他只看到了从头顶倾斜出的弹幕。道道火链映照在他的脸上,头盔很不情愿的开启了弱光模式。
三管转轮机枪以每分钟8000发的射速喷射出12.7毫米的弹雨,双联装40毫米机炮,重型火焰喷射器,激光炮,各色的火焰和闪光照亮了整个一层。
大厦一层的自动防御系统,启动了。
阳光慢慢的被再次阻隔在外,装甲板,重新升起。
最后的死而复生者被几把格斗刃同时刺中头颅,它的手臂不自然的抖动着,随着格斗刃拔出,身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缓缓倒下。
装甲板隔断了外面的喧嚣,整个一层静悄悄的。没有枪声响起,没有欢呼声。活下来的战士们看着眼前的屠场,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久久不动。
站在自己前面持盾的战士扔下只剩下一半的盾牌,转身看向傅有德,面甲打开,居然是顺子。
“头儿,这就打完了?”
“你不是在下面睡觉呢吗?”
“那么响的警报,死人也醒了。不对,我在食堂看到你了,你吃的烙饼羊汤,我还说你的胃能受得了吗?头儿,你忘了?”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顺子的眼神变得很怪:头儿,天地良心,我一直跟在你后面啊。我喊你喊得嗓子都哑了,你都没搭理我,就一直往前冲。
傅有德皱皱眉,想了想,就算他说的是真话吧。
顺子拿出烟盒,主动给连长递了一根,殷勤的帮着点着。
烟雾进入肺部徘徊,把尼古丁注入血液,香烟是几级致癌物来着?
傅有德刚想开口问问,顺子用胳膊肘怼了怼傅有德:连长,你看那边。
傅有德顺着手指看去,货运电梯口正对着二楼他们的防御段,十几名第六军团的基因改造战士推搡着一群人走出了电梯。
那群人被电击手铐束缚,个个带伤,鼻青脸肿。
众人在出了电梯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来到二层傅有德所在的防御段。
打头的那名基因改造体士兵走到傅有德面前,也是一愣,随后大笑道:居然是你,小子,你的胃还好吗?
傅有德仰头对面身高起码两米五的大汉,他也想起来了,和六号喝酒时,这个家伙肩膀上的链锯斧个头最大,叫得最大声。
傅有德想礼貌的笑一下,但脸部肌肉僵硬,只能咧咧嘴。
那大汉也不介意,说道:麻烦你们让让,我们需要占用一下这个位置。
他的笑容很有内涵:可能会很久。
傅有德等人让开位置,躲到一边看着这群人开始忙活。
那群被电子手铐束缚的人也是个个身高马大,但在基因改造体士兵的面前,如孩童般无力。
那领头的大汉对着身边一名普通人军官点点头,那军官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整套的拍摄设备,他架设好设备,然后举起个人终端,对准了他们。
大汉的图像在天宫大厦的每块全息屏幕和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亮起,他的咆哮洪亮,愤怒。
“我是第六军团第一大连第三猎群的头狼,我的名字无关紧要,我将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是为了那些勇敢的死者复仇!”
“每个活到今天的,每个能看到我讲话的男男女女,都不畏惧死亡。”
“我们拥抱死亡,我们笑着面对死亡,手挽手,用美酒和鄙视的眼神等待它的降临!”
“但不能死得毫无意义!”
“两天前的战斗有很多勇敢的人战死,我们的同袍,我们的战友!”
“他们死得毫无意义!”
“我身后这些人,就是当天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们,冲进了主控室,打开了一层的封闭装甲板,关闭了自动防御系统!”
“根据基因检测,他们打开各处大门的身份卡并不是本人,他们是伪装的共济会特工,潜入了这里,等待机会,像毒蛇一般发动致命一击!”
“因为他们,我们的同胞毫无意义的战死!”
“现在,每个在全息屏幕前的战士们,每个幸存者,他们的命运交给你们裁决。两种结果,生,或者死!”
几秒钟的沉寂后,从大厦中传出的怒吼声穿透封闭装甲板,狂暴的声浪外面的尸群甚至为之一滞!
那头狼转身抓住一名俘虏的领口,轻轻一拉就把他的衣服撕碎。赤身露体的俘虏双手被电子手铐束缚在后背,头狼从后面抓住他的双肩把他高高举起。
没人看得懂他们想做什么,下一秒,惨叫声响起。
一根儿臂粗细的钢管被另外几名大汉竖起,头狼双臂发力,把那名俘虏插在了钢管上!
钢管的一端从肛门插入,进入肠道,穿过胃,刺破肺,通过食道,从口中跳出!
那名俘虏剧烈的挣扎,抽搐,痉挛,用尽毕生的力气想要摆脱体内的钢管,但再也喊不出一声。
呻吟,惨叫,按住伤口,这些人类的本能动作是可以缓解疼痛的,他做不到。
一声声短促的惨叫响起,一根根钢管被竖起,架出了二层的落地窗。
那些人还在不停的挣扎,他们想死,但死不了。
血水,粪便,体液,内脏的碎块,顺着被钢管强撑开的口腔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尸群的头顶上,引起阵阵骚动。
过了足足半小时后,或许是没有了力气,大多数人的挣扎越来越轻。
头狼看了看身边一名稍比他矮些的基因改造士兵,那人用左臂的奇怪装置扫描了每名俘虏,然后冲头狼点点头。
几名撑着架子的基因改造士兵同时松手,那些人肉串落入了尸群。
处刑的全过程被一帧不差的直播到每一处,但现场看来远比全息屏幕来得震撼。
哪怕如傅有德这样的老兵,也开始了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