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际仍残留着一丝淡紫霞光,天都城的灯市却已悄然苏醒。
一盏盏形态各异的花灯自街角亮起,薄如蝉翼的绢纱透出暖黄温和的光晕。
主街上人潮如织,灯影流动,银火四溅。
今日,七夕佳节,星月相逢。
江挽匆匆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就跑出了凝玉居,还没跑出几步,就瞧见了前面两道熟悉的人影。
她怔了怔,脚步缓缓慢了下来,朝着两人走去。
听到动静,前方的谢无澜转过了身,眸光柔和了下来。
“挽挽。”
江挽看了眼谢无澜,又看了眼扶泽,发出了疑问:“爹,你们在干嘛?”
扶泽笑了笑:“今日七夕节,你不和小谢一起去街上逛逛?”
“当然要去!”江挽道:“我刚打算过来找他呢。”
扶泽笑而不语。
谢无澜朝他行了个礼:“父亲,我们先走了。”
扶泽微微颔首。
江挽拉着谢无澜走远了,悄悄地问:“爹和你说了啥?”
谢无澜垂眸看她:“他让我上街小心点。”
江挽疑惑:“为啥?”
“因为我没有修为。”
江挽:“……”
她轻咳了声,拍拍他的肩:“没事,我保护你。”
谢无澜握住她的手,弯了下唇:“嗯,你只能保护我。”
扶泽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摇头笑了两声,转身离开了月寒山。
顾双闻已经下方等候多时,瞧见扶泽下来时,开口询问:“聊完了?”
扶泽淡淡应了一声:“嗯。”
两人并肩走着,顾双闻一边问道:“今日七夕,你不下山玩玩?”
他只是摇了摇头:“山下没什么好玩的,何况我一人独去,也没什么意思。”
顾双闻道:“我陪你啊。”
扶泽瞥了他一眼:“那就更没意思了。”
顾双闻:“……我无聊,那你陪我吧。”
两人坐到了琼玉居内。
厢房内灯火如昼,精致的铜炉氤氲出一缕薄烟,窗外夜幕铺陈而开,火树银花的盛景中,盏盏天灯飞上夜空,照得天都城繁绚无比。
扶泽沉默地坐着。
顾双闻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起身幻化出一壶茶,推来两只玉杯,不疾不徐地斟了两杯茶。
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的菜,在灯色下显得愈发诱人,香气四散溢出,却有人无心品尝。
扶泽微微垂着眸,摩挲着手中的银戒,一言不发。直到顾双闻将其中一杯茶递到他面前,他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尝尝?”
他凝视着那盏茶半晌,摇头淡道:“你知道,仙界的茶我喝不惯。”
闻言,顾双闻倏尔笑了,将茶杯放到他面前,收回了手在一侧坐下,调侃道:“就想喝昭玉亲手泡的是吧?”
扶泽抿唇不语。
“这茶在三界可是名贵的很,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寻来的吗?”顾双闻夸张地说:“即便你上天入地,翻遍仙界,也未必可以寻到。若是常人喝上这么一杯,只怕是死也无憾了。”
对方轻嗤了声,显然不信:“胡说八道。”
“真的。”顾双闻道:“你别不信,这茶你指定喜欢。”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若是不喜欢喝我煮的,不如我把茶叶给你,你自个儿去旁边煮一壶?”
扶泽瞥了他一眼,忽然叹道:“算了。”
他兴致缺缺地拿起茶杯,递到唇边浅啜了一口。
顾双闻忙问道:“怎么样?”
空气一片死寂。
扶泽静静地放下茶杯,灯火衬得他脸庞忽明忽暗,眸色也有些晦暗不明,像是无尽深渊。他声音很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顾双闻笑了:“何必明知故问呢?”
他道:“今日虽不是花朝节,但漓水江亦有许多人,你若是也喜欢赏天灯,江畔便是个极好的位置。”
扶泽倏尔起身。
“等等。”顾双闻又突然出声:“不先吃了饭再走?”
扶泽垂眸:“你若吃不完,将桌上残食敛起来便是。”
话落,他转身走出了厢房。
扶泽走后,顾双闻的视线重新落回了茶壶上。
他凝望着茶壶半晌,平静地将原先撕下来的纸张给贴了上去。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只写了四个字——玉露梵音。
夜色笼着漓水江景,一轮银月高悬,银白月色层层洒落,江面一片粼粼微光,泛起星星点点的碎银。
两岸人群涌动,枝影斑驳,清风吹得嘈杂声都淡了几分。
扶泽沿着江岸缓慢地走去,四周人潮如织,他穿梭其中却莫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视线慢吞吞地扫过周围,而后又缓缓收了回来,敛起眼底的神色。
天色愈发的沉,星辰稀疏,明月清冷。
冷寂的秋风簌簌袭卷而过,周围的人影渐渐少了起来。
他站在江边,静静地等。
清澈的水面映衬着粼粼银光,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形。
倏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扶泽。”
扶泽身形一顿,转身望去,周身的气息无意识地冷下来了几分。
他冷淡道:“你怎么在这?”
“又是这副模样。”妙音撩了撩头发,丝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只笑了笑:“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她抬眼望向他:“你在等昭玉吧?”
扶泽置若罔闻。
妙音自顾自说着:“谁告诉你,昭玉回来了的?”
“你今日怕是在此处等到天明,也等不到她。”
扶泽不疾不徐地开口:“你不回你的巴巫山待着,来这天都做什么?”
妙音道:“叙叙旧,不行吗?”
闻言,他转身就走:“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妙音突然叫住他:“等等,你知道昭玉为何迟迟不从洛水归来吗?”
扶泽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妙音笑了笑:“看在你我二人昔日的情谊上,我就勉强告诉你一声。”
“洛水内,昭玉将她所聚千年的魂息尽数渡给了江挽,助她早日自洛水归来。而昭玉自己,则又得在洛水内待上个千年,重聚魂息,你怕是再等个几百年,也等不到她。”
空气一瞬死寂了下来。
扶泽冷冷地盯着她,两人对视期间,仿佛擦出火花,隐有暗流涌动。
四方林叶簌簌作响,似有杀机潜伏,一时寂静得可怕,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胡说八道!”
一道声音如破冰般突兀响起,不远处江畔缓缓走来了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