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凡忽地抓住容浠的手,颤抖的握住。
容浠:嗯?已然死透了,你才来拦我?
不远处的三人一并靠近,一丝不敢松懈的望着这二人。
毕竟不管出发点如何,容浠如今都算得上是……
姜禾凡的杀父仇人。
姜禾凡抬头望向容浠,眼眸之中被血丝填满。
沙哑呢喃道:“姑且,留个全尸吧……”
容浠:“可以。”
见此场景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好在无事发生。
但这姜禾凡越是冷静,却又越怕其心生偏激。
“师弟!跑了一个。”
张向晗忽地急声喝道,随即便要追出去。
先前全身心都在这方,一时不察!
虽不知这多出来的一个,从哪里窜出来的。
但这会跑的,必然是地方的。
容浠拔剑,顺势将其拦住。
“不必追,活不了的。”
见容浠如此有把握,张向晗亦是作罢。
视线又四下望去,瞧着这遍野横尸。
张向晗问道:“尸首怎么处置?”
容浠闻言,这才开始思索,想起那时秦意昭说……
剁碎了喂狗喂鱼……
现下,剁是剁碎了。
但……
思及此,抬头去瞧妤月,忽地对上视线,妤月一脸茫然。
喂鱼不行!
“山中多野兽,留这吧,就当是上天的馈赠……”
四下一阵沉默,好像不可取,又好像……
也行。
“不可以的,这片偶有猎户,会引起恐慌。”
众人闻声望去,是姜禾凡。
只见其说罢,手上已然动手。
将沈言木扛于身后,艰难的背负起身。
“我会告之城中校尉来处置,这些皆是放火的贼人尸首。”
“身份未知,似是流寇。”
“至于刺史府沈言木,乃是……”
“久病而去。”
姜禾凡甚是理智的决策道。
是了,如今休战不足一年,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若是让有心之人知晓,借此发挥……
会引发何等后果,皆未可知。
沈言木选择独自前来复仇,也是为此。
少女的身躯瘦弱,却扛着正值壮年的沈言木,只得踉跄着蹒跚而行。
在场却皆是不敢上前,唯怕稍有不对。
便将这紧着的弦,绷断……
容浠将曙曦轻拭后收于剑鞘,快步走去其身旁,将剑递出。
“用吗?”
姜禾凡顿住一瞬,伸手接过。
“多谢……”
随后握着曙曦,支撑着,一步一步,走向应天州。
阴云逐渐遮天,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周遭皆是雾气,湿气沉重,似是巨石压在胸口,喘息不得。
刺史府依旧是一片混乱,四处皆在修缮,无处不在透露着昨夜的慌乱。
后院处的朱樱树旁,五人正合力填土。
众人皆是满身泥污,尤其手掌间,实在寻不着工具,只得一捧土一捧土的用手堆上去。
不一会便见一无名坟堆,屹立于树下。
昨日还衣冠楚楚的沈刺史,就此潦草的掩埋于黄土之中。
未有繁重的葬礼,甚至连棺椁也未有。
裹身的草席,也未有人去寻过。
闷热的夜晚,乌云遮挡压迫,细雨稀稀疏疏坠下。
雨水混着汗水,无处不使的人逐渐烦躁。
压抑的情绪,更是随时要崩塌,爆发。
姜禾凡瘫坐于坟堆前,一言不发。
场面一度寂静,无人上前安慰,亦无人离去。
容浠的视线却不在此,而是树下的另一处。
石刻的墓碑,不过两尺,未有繁重的碑文。
只歪歪扭扭篆刻着:
吾妻姜冉安之墓
容浠被这短短七子刺痛双眼,似是巨石砸落,看得眉头紧锁。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带着泥深深嵌入掌心。
上前两步伸手抚上墓碑,冰凉的寒意透过指尖,顷刻落入心间。
是有人不久前方才擦拭过的,但此刻随着雨水落下,再次斑驳。
无耻!着实是无耻!
沈言木该不会觉得亲手篆刻碑文,相当深情感人不成?
仅寥寥几字,吾妻姜冉安之墓?
想她姜冉安生平战功赫赫,诸般事迹更是传奇于世间。
就被你这般轻率将就的打发了?
甚至于就这般掩埋于树下!
她本该入姜氏宗祠,受后人供奉,承后辈敬仰!
而不是就这般……
倏忽一瞬间,一双同样满是泥污的手扑来。
径直便将墓碑推倒,又掀翻丢去一旁。
容浠震惊去瞧,赫然竟是姜禾凡!
随即不等众人反应,徒手便去扒这坟土。
看得众人皆是愣住。
完了!
这孩子受刺激了!
离得最近的容浠甚至不知该不该去拦。
容灿最先反应回过神来,即刻便去拽人。
着急道:“你做什么?受刺激也不是这么个发泄法!”
姜禾凡却是挣扎着,执意要去。
容灿:“你冷静些啊!”
姜禾凡缓缓停手,却并未起身,转头望向容灿。
“你不是说,娘亲可是姜家独女吗……”
容灿愣住,“是,我是说过……”
姜禾凡道:“那……不应该回家吗?”
“娘亲……定然是想回家的啊!”
“应天州……不是娘亲的家。”
容灿心中有了猜测,“你……你是想……”
姜禾凡哽咽道:“这也不是我家……”
“我要回家!”
“我要……带娘亲回家!”
张向晗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干出刨人坟的事来。
在其的认知里,这世间无论是生前善感天地,亦或是恶贯满盈。
死后皆是尘归尘,土归土。
但此刻的状况,又完全与这一认知相悖。
或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任何道理,都要因人制宜,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片刻之后,一具楠木棺材被刨出。
容浠脚下再次后退了几步,本就离得很远瞧着众人刨坟。
这会一退,一身苍蓝衣衫隐入夜幕之中,几乎要瞧不见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妤月是独自一人站着。
妤月疑惑道:“不去看看吗?”
容浠道:“不看……”
“要是看了,她就死在我心里了……”
“看不见,她活在我心中的模样,就还是她……”
“而不是一具枯骨……”
妤月:“这……是不是叫逃避?”
容浠:“算是吧。”
妤月:“可书上不是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吗?这……”
容浠:“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容浠不解,这都是那个神人教她的?
妤月:“但逃避总归是不对的啊。”
容浠:“逃避固然可耻,但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无耻便无耻了。”
二人的谈话,忽地被一阵啼天哭地般的动静打断。
应声望去,远处原本盯着棺木一言不发的姜禾凡……
正瘫坐于泥地上,眼泪伴随着嘶声嚎叫,一颗颗悉数跌落。
指尖被磨出鲜血,混杂着雨水,抚在棺木之上,蔓延开来。
身躯无力的瘫着,像是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痛苦席卷。
是清冽一滴雨砸下后,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