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朱燮元才缓缓启唇,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这就是保宁卫?”。
语调中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与凝重。
跟在他身旁的邓玘,面容苦涩,无奈应道:“是的,总督大人,这就是保宁卫,也是他们,将我们……击败了”。
说到此处,他的拳头不自觉地紧握,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
朱燮元仰头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发冷峻:“听你说这次保宁卫出动了近两万人,都是这样的吗?”。
“那倒不是,”邓玘急忙摆手,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真正的保宁卫应该不足一万,其余的都是他们所谓的团练、民兵”。
“可就是这些人,配合起来竟有如此战力,实在是……”,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满心的愤懑却溢于言表。
朱燮元微微点头,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决然下令:“你马上去一趟保宁卫军营,告知他们,老夫要亲自前去拜访”。
邓玘闻言,大惊失色,目眦欲裂,“总督大人,不可啊!您乃朝廷重臣,身系西南半壁安危,怎么能亲闯敌营?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末将百死莫赎啊!”。
他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慌什么!”朱燮元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你且看看,这里有几千保宁卫,你以为就凭我们大营里那些未经战阵、松松垮垮的兵卒能守住吗?”。
“如今局势危急,若不主动出击,难道要坐以待毙?”。
邓玘还欲再劝,朱燮元却猛地一甩衣袖,那衣袖带起一阵狂风,似要将所有的阻拦都席卷而去,目光坚定如铁,“本督意已决,不必多言!”。
邓玘紧咬钢牙,只得应下,他缓缓起身,上前一步,颤抖着拉住朱燮元的衣角,“大人,末将这就前去协商,定竭尽全力确保大人安全”。
朱燮元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眼睛却像被磁石吸引一般,一直紧紧盯着还在操练的保宁卫。
那整齐划一的动作,震耳欲聋的口号,仿佛都化作了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但他的脊梁依旧挺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倔强与使命感,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也要毅然前行,去探寻这保宁卫背后的秘密,为西南战局觅得一线生机。
邓玘带着几个亲兵,一路疾驰至保宁卫军营,到了营前,守门士卒横枪阻拦,眼神警惕。
邓玘强压心中不耐,高声喊道:“快去通报,就说五省总督朱燮元大人帐下将领前来求见秦指挥使”。
那士卒打量几眼后,没有多话,转身入内通报,邓玘他是见过的,至于那个什么五省总督他就不知道了,这个必须得秦思源决定。
不多时,门卫又跑了出来,“大人让你入营说话”。
邓玘率人进入营帐,只见秦思源端坐于帅位之上,他抱拳行礼,随后道出朱燮元来访之意。
秦思源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笑道:“朱大人倒是颇有胆色,我自当出迎”。
邓玘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秦思源给下马威,如果真是那样,朝廷的面子就一点没有了。
秦思源挥挥手继续说道,“邓将军去汇报吧”。
邓玘拱拱手,什么都没有再说,离开了大帐。
秦思源则带着几个亲兵而来到大营门口,老远就看见一队骑兵护送着一个老者前来。
待到他们走近,秦思源拱手道:“朱大人亲临,蓬荜生辉”。
朱燮元亦回礼,“秦指挥使威名远扬,本官今日特来拜会”。
大营门口,气氛凝重得仿若实质,凛冽的朔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这胶着的态势。
朱燮元骑在马上,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纹路,但那双眼睛依然透着矍铄。
身为西南五省总督,多年的宦海沉浮、征战杀伐,凝练出他不怒自威的独特气度,犹如久经沙场的苍鹰,沉稳而又透着犀利的锋芒。
秦思源身姿挺拔,如同一杆标枪直插大地,一袭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虽面容尚显青涩,却有着超越年龄的坚毅与冷峻。
他的目光坚定而锐利,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英武之气,全然不见少年的稚嫩与浮躁。
两人就这般伫立在大营门口,视线在空中无声地碰撞、交织,仿佛有实质的火花在迸发。
朱燮元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探究,心中暗自思忖:此子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气象,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患,不可不防。
而秦思源亦毫不退缩,坦然迎上那目光,心中波澜不惊,只是对这位权重一方的总督大人也有着本能的评估。
做为一个后世人,他对朱燮元没什么敬畏,别说是他,就是对紫禁城的那个一根绳儿他都看不上。
不过他对朱燮元这种不下马,居高临下的做法有点看不上,败军之将还在死撑,有什么意义?
片刻之后,朱燮元率先打破沉默,微微拱手,沉声道:“秦指挥使,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谈谈吧”。
秦思源哑然失笑,亦抱拳回礼,朗声道:“总督大人请先下马,我们去大帐里说话”。
朱燮元这才在亲兵的服侍下缓缓下马。
秦思源伸手迎客,“总督大人,请随我去大帐”,说完就施施然的在前面带路。
看着秦思源的背影,他的心里越来越凝重,刚才他的那番作态是故意为之的。
为的就是想看看眼前之人的气度究竟如何,但是没想到秦思源却一点不适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点少年人的那种浮躁。
这让他把秦思源再次高看了一眼,也更觉得棘手,一个有能力、有气度,又如此年轻的人,必将是大明的大患。
两人一路慢慢行走,朱燮元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军营,这里虽然是昨天才建立的。
但是军营里非常整洁,各处站岗的士兵身姿笔挺,冬日的寒风吹拂过他们年轻的脸庞,哪怕将脸冻得通红也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