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刘管事...”二癞子舔着脸凑近,“这,这都是家里穷,闹,闹的!这丫头就是饿成这样的,吃几顿饱饭,养养就好......”
二癞子搓着手赔笑,粗糙的手指在女孩的脸上来回比划。
“您再仔细瞧瞧,这丫头的眉眼随她娘,她娘当年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
“呸!”刘管事嗤笑一声,斜眼打量着眼前这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男人,
“就你这副被酒色掏空的德行,还能娶到美人?怕不是在四季赌坊又输光了银子吧?”
“刘管事明鉴!”二癞子搓着手讪笑,“要不是手头紧,谁舍得卖亲生闺女啊!您买回去养几个月,保证......”
“给脸不要脸是吧?”刘管事一挥手,身后四个彪形大汉立即上前一步,像堵墙似的压过来,“说了不收就是不收,滚!”
二癞子吓得连连后退,却仍不死心,“那...五两银子?您就当买个粗使丫头......”
“把这无赖给我轰出去!”刘管事怒喝。
四个彪形大汉又往前一步,凶神恶煞。
眼见大汉们又要上前,二癞子不敢再闹,慌忙拽过女儿,就要往后街的三等堂子跑去。
“死丫头!都怪你!要是多随你娘三分,何至于连群芳院的门都进不去!”
二癞子越想越气,抬脚就往女孩身上踹。
女孩早有防备,就地一滚,灵巧地躲过了那只想要她命的大脚。
眼见着父亲又要扑过来,她突然发力冲向林墨的骡车,死死抓住车辕不放,“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去。
她利落地捋开额发,露出一张清秀小脸,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她刻意挺直腰背,露出纤细的脖颈,夹着嗓子娇声道,“求公子买下奴婢,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公子!”
刘管事在远处倚门冷笑,“关门!”
二癞子眼珠一转,凑上前来,冲着车厢点头哈腰,“公子,八两银子,这丫头就是您的了!”
初时,林墨见二人都对着空车厢献媚,还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她只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是把她当成哪家贵人的车夫了。
林墨眼珠一转,豪仆戏啊,她会,能接!
“方才不是五两么?”林墨坐在高高的车辕上,下巴微扬,笑得玩味,“当我们公子好糊弄?”
她手腕一抖,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鞭响。“让开!”
骡车缓缓启动,二赖子慌忙退避。
女孩的手从车辕滑落,却在电光火石间猛地扑到骡车前,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她死死拦住骡车的去路,闭眼咬牙——宁可死在车轮下,也不愿堕入风尘。
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吁——”林墨及时勒住缰绳,骡子的鼻尖几乎贴上了女孩的额头。
林墨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孤注一掷的少女,眼中划过一抹欣赏。
是个有头脑,有胆识的。
第一次拦车时,她精准地把握住了时机与角度,将自己最动人的一面展露无遗——若是车中真坐着哪位贵公子,掀帘所见必是少女最美好的姿态。
此刻见计策不成,又能当机立断,以性命为注作最后一搏。
不错,有勇有谋,是个可造之材!
买了!
“三两。”林墨淡淡开口。
二赖子见状,眼中顿时冒出贪婪的光。
他佝偻着腰凑上前来,嬉笑道,“这位公子,您细瞧瞧,我这丫头长得好......”
他来回搓着粗糙的手掌,心里盘算着,等拿到银子后,就先去喜乐班找相好的翠兰,再去赌坊好好玩几把,说不定就翻本了呢。
林墨眉头一皱,看着二癞子那张谄媚又无耻的嘴脸,胃里一阵翻腾。
她利落地跳下车,抄起马鞭,对着二癞子就是一顿抽。
“二两。”林墨扔下碎银,一把拎起女孩的后领,像塞包裹似的将她扔进车厢。
骡车扬长而去,带起一片尘土,只留下二癞子蜷缩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女孩进了车厢,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又迅速涨得通红,恨不能缩进车板的缝隙里。
天爷!
方才那些做作姿态,竟全是在对着空气卖弄!
女孩死死捂住滚烫的脸颊,蜷成小小一团,缩在车厢的角落,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只觉得刚刚难堪极了!
林墨驾着骡车穿过花街,拐过两个弯,驶入一条大街,骡车忽然又走不动了。
林墨抬头一看,哦,南城牙行。
再低头一看,好家伙!门前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有拽着孩子胳膊往牙行里拖的,有抱着孩子哭天抢地的,还有牙人扯着嗓子讨价还价的。
哭嚎声、叫骂声、哀求声混作一团,活像捅了马蜂窝。
林墨细细分辨了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乌泱泱的一片,都是来卖孩子的穷苦百姓。
她目光扫过人群,发现大多是衣衫褴褛的妇人,零星几个男人也都上了年纪。
他们面色愁苦,衣衫褴褛,眼神呆滞,黝黑粗糙的皮肤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这时,队伍末尾一支特殊的小队引起了林墨的注意。
七八个庄稼汉打扮的中年男人,每人手里都拖拽着一个小女孩。
那些孩子大的不过十来岁,小的才五六岁光景,像一串被草绳拴住的蚂蚱。
领头的汉子约莫四十出头,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两鬓已见霜色。
他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着个七八岁的女童。
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空洞得像个木偶,机械地随着大人的步伐踉跄地走着。
那汉子的右手边,一个瘦弱的妇人正死死拽着他的胳膊。
她一手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婴,整个身子都向后倾斜着,鞋底在黄土路上磨出深深的痕迹。
可惜,论力气,她是怎么都比不过男人的。
妇人被男人拖得踉踉跄跄,男婴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在她怀里摇摇欲坠,眼看就要从臂弯里摔出去。
男人见状,怒气上涌,一把甩掉手中的女孩,小心接过男婴,反手就将妇人扇倒在地。
妇人却不顾红肿的脸颊,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腿。
“当家的,求求你了...”她声音嘶哑,“留下大丫吧,她这个年纪,都能给家里干活了...”
“糊涂!”汉子跺了跺脚,“不卖了她,拿什么买粮?又拿什么交税?你想看着全家都一起饿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