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突然想起了前几日的那个梦,他面容一肃,眼神一冷,径直往田地深处走去。
林墨看着裴戎在地里认真翻找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点头。
看来,她的提醒,裴戎已经明白了。
明白就好!
林墨的神识在这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麦田上划过,心中的忧虑越发深重。
只希望,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她的眼神又落在了在田地里忙活的裴戎身上。
如果最坏的情况真的发生了,只希望,裴戎能够像这几天她所看到、听到、了解到的那样,能够真正为他治下的百姓做些实事吧。
裴戎面色沉重,“孙护卫,取消下面的所有既定行程,改道安定郡,尽快启程。”
孙海领命自去布置不提。
一行人总算是告别了贪食蛇般的折返走位,取直道,直奔安定郡而去,终于在日落时分进了城。
厚重的城门在林墨的身后缓缓关闭。
城墙上、街道上、部分楼宇上,还能多多少少地看到一些去年那场浩劫留下的疮痍。
城内还有些萧条,开业的商铺不多,路上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却是给城里增添了些许烟火气。
只是细看之下,他们的脸色还有些黑黄,眼神也多有麻木,偶尔还会露出一丝惶然。
裴戎的神色变得更加沉重了。
一行人在裴戎的示意下,穿街过巷,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最后才来到郡守府安置。
林墨作为贵宾,自是分到了一处舒适又清净的小院落。
一夜好梦。
第二日,林墨站在安定郡以北五十里外的一片荒芜中,望向北方。
咸蛋黄般的太阳高悬在空中,将大地烤得滚烫。
热浪滚滚,远处高低不一的土丘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覆上了一层薄纱,轻轻扭曲颤动。
那日,林墨就是在这附近被抽风的空间给弹了出来,差点被姜大人手下的骑兵队给射成刺猬。
没有偷成别人的家不说,反而自己还身受重伤。
林墨眯起眼睛,心中不住地问候,姜大人,不知你如今可好?
远在平阳郡,坐在城南赌坊中看账本的姜大人,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放下账本,揉了揉鼻子。
只道是为了处理赌坊这个烂摊子,连日赶路,着急上火,出了汗又吹了风的缘故,并没有放在心上。
“和风,张云景那个老东西今日可有回复?”
“回大人,并未。”
“那其他相熟的郡守府府衙官吏呢?”
“大人,都一一拜访过了。”
跪在地上的和风一个激灵,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
“只是,只是,他们在听了我们的请求之后,都是银子照收,再说一些弯弯绕绕的漂亮话。
我们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被他们府上的管家给客客气气地送出来了。
再想去拜访,却怎么也进不去门了。
门房上不是说主人家不在,就是说主人家事务繁忙,没空见不相干的人。
最后,竟连咱们的拜帖都不接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又找到衙门里的捕快,咱们赌坊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人在查。”
和风越说越觉得憋屈,嗓门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大人,这近半个月来,咱们东奔西走,银钱如流水一样的送出去。
换来的却是张云景大人的避而不见,别的官吏的一味拖延塞责。
他们,他们汉人实在是太奸诈,太贪婪了。”
姜丹木满脸通红,鼻翼大张,脑门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厚实的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妈的,这帮汉人,不知所谓,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的声音雄浑低沉,有些沙哑,像是在嘶吼,充满了不甘与愤恨。
姜丹木只觉得有一股怒火在胸中翻腾,奔涌,横冲直撞,整个世界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红光。
他浑身发颤,双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下一秒,他一把掀翻了案几。
小山一般的账本如同飞花一般,七零八落地飘散到地上。
和风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一时之间,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近在耳边,响如擂鼓。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跳渐渐平复,和风终于能听到更多的声音了。
头顶的上方,是大人呼哧呼哧的粗喘声,像是灶房里那个快要坏掉的风箱。
旁边,是微风吹动账册,纸页翻动,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窗外,是聒噪的蝉鸣声,尖锐而吵闹,刺得人耳朵疼。
明明是炎热的夏天,他却如同迷失在了冬日雪原里,冷得刺骨。
直到他浑身麻木,没了知觉,头顶上才传来了姜丹木阴沉的声音。
“起来吧,你先将城南、城北两处赌坊修整好,待重新开业,一切步入正轨之后,自去找苏蟒领三十鞭子。”
和风额头抢地,“奴谢大人天恩。”
接着,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慢慢挪了出去。
灼热的阳光照耀到和风的身上,冷热交替,激得他浑身的汗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
他这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活着真好!
那些贪婪又狡诈的汉人,他和风会将每一个人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永不忘记。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他现在领受的刑罚,十倍,不,百倍,千倍,统统都用在他们身上。
和风的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冷笑,直笑得王老六等人心里发麻,汗如雨下。
他们扑通扑通的,在和风面前跪了一地。
和风自去整顿赌坊人事不提。
姜丹木将和风打发走之后,便犹如一只困在囚笼里的野兽一般,不停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本就凌乱的账本上,瞬间多了好几个大脚印。
很快又在大脚掌的来回碾压之下,四分五裂,碎成一地纸片。
格老子的,钱都没了,还要这鸟账本做什么!
张云景你个老东西,分钱的时候毫不手软,遇到事了,就只想着装聋作哑,当缩头乌龟。
哼!想得美!
当老子的分红是那么好拿的么!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