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宋祈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本侯爷可不这么认为,这厨子可是酒楼的领头人物,要是不把他请好,这酒楼的生意可就难搞了。”
潘玉劝道:“侯爷,您身份特殊,贸然从商,怕是会落人口舌。”
“本侯爷行得正坐得端,有何可惧?”
“侯爷,潘玉自然知道您为人端正,”潘玉郑重道:“但从商之事断不可如此招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侯爷,您若是放心,不妨交给我去办,”潘玉起誓道:“潘某以性命担保,会尽力为您安排好此事。”
“罢了,都依你,”宋祈安妥协道:“不过,本侯很是好奇,你也是男子,为何你母亲会准许你出面从商?”
“这酒楼先前是由我母亲打理的,我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潘玉唏嘘道:“如今她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又常年病着,只得我来照看酒楼。”
“原是如此,”宋祈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她老人家也是不容易。”又道:“对了,你说她腿脚不便,可有瞧过大夫?”
“瞧过了,大夫说寒气淤骨,也是无能为力。”
“寒气淤骨?”宋祈安道:“你若信我,改日将你母亲带来,我请府中大夫为她瞧瞧。”
“侯爷,此话当真吗……”
“自是当真,你若不信,”宋祈安道:“明日便将她老人家带过来!”
潘玉心中欢喜,又怕冲撞了他,只跪地道谢。
她母亲性子孤傲,从前便是疼死也不肯痛呼一声,如今被这寒气折磨的不成样。
双腿瘫软,寸步难行,与残废无异。
平日里茶饭不思,日日望着账本发呆。
三年来,更是没见她笑过一次。
若忠义侯府的大夫真能治好他母亲,他潘玉便是为宋祈安去死也觉得值了。
“都是一条道的人,同我客气什么,”宋祈安将他扶起,“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带着她过来,你我二人也好议事!”言罢带着木冬往外走。
潘玉点点头,跟在身后送他。
“不用送了,”宋祈安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本侯爷自己回去就行。你早些回去陪她老人家吧!”
“是。”潘玉嘴上应着,脚步却没停。
瞧见宋祈安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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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小院
潘书音(潘母)坐在院里,望着院墙内那棵枯树,思绪万千。
枯木还能回春,而她再也没有可能。
再没可能站起来。
想起先前的种种,只觉得造化弄人。
十岁那年,算命的师父说她是惊世奇才,稍加栽培便能有所成就。
她母亲连夜送她去学堂,求着学录收她为徒。
学录也夸她聪慧过人,常常将她带在身侧,教她经营之道、教她谋生技法。
学成归来,她倒也如愿开了酒楼。
奈何不过短短几年,城南衰败、疫病肆虐,连带着酒楼也开始不景气。
苦守五年,最终还是病倒了。
她日日盼着自己好起来,想着自己好了就可以重操旧业,可这一盼就是三年。
整整三年,没踏出过这道院门。
潘玉倒是孝顺,三年来一直陪在她身侧,常常提及推她出去走走,可她不肯。
她这样好面子的人,又怎会甘心让世人知道……
她潘书音,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
想到此处,她垂眸看了眼那双瘫废已久的腿。
抬手狠狠捶了几下,依旧是没有知觉。
还欲再捶,却被一双白净的手抓住。
“母亲,”潘玉温声唤她,“冬日雪寒,怎的又出来了。”
潘书音轻轻挣开他的手,顿时红了眼,“还管我做什么。”
“您又瞎说,”潘玉柔声哄她,“您是阿玉唯一的亲人,我若是连您也不管,还能管得了何人?”
潘书音不吭声。
“母亲,阿玉不孝,”潘玉跪在她跟前,“阿玉将顺天酒楼卖了。”
潘书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潘玉,“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说着就要动手打他,可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潘玉低着头,“母亲,我知道这酒楼是您一生的心血,可如今您治病需要钱,我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寒气折磨。”
“不过,”潘玉眸里带着希冀,“今日小侯爷同我说,他答应帮您找大夫看病,如若您的腿能治好,咱们……再重新开一家更大更好的酒楼。”
潘书音愣住了,许久后问道:“你可知他为何要帮我们?”
潘玉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潘书音沉默良久,轻声道:“阿玉,你不该如此,你还是太傻了,无功无过,人家凭什么帮你……”
“母亲,不论他想如何,他既然答应了,”潘玉抬眸望着她,“我们就去试一试,好不好,阿玉求您了。”
潘书音强忍泪水,似有千万只蜂虫在撕咬她的心。
这如何试得?
拿她儿子的命去试吗?
她做不到。
潘玉的性子她不是不清楚,自幼孝顺乖巧,比旁人家的孩子不知懂事了多少倍。
可越是懂事,越惹人心疼。
世家贵族的品行她又怎会不明白,潘玉说忠义侯府的人肯帮他,权贵怎会管她们这些蝼蚁的死活。
没有心的人,何来同情之说。
分明是潘玉求着人家帮他。
“母亲,阿玉求您了,”潘玉祈求道:“就去一次,好不好?”
“别再管我了,”潘书音声音沙哑,“阿玉,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她已经拖累他太多年了。
像阿玉这般年纪的男子,本该风风光光出嫁、亦或是相妻教子,再不济也该是一人自在活着。
而不是守着她这个废人。
潘玉摇头,“母亲没有拖累阿玉,是阿玉不争气,让母亲受苦。”
潘玉紧紧握着潘书音的手,“母亲,您一定要相信孩儿。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潘书音看着潘玉日渐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绞痛。
犹豫再三,终于微微点头。
总归是治不好的,去一趟又何妨。
“母亲,起风了,”潘玉轻声道,“我带您回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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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军场
秋意瞅着眼前发霉的桂花糕,头疼的很,“暮颜啊暮颜,你心是真大,怎么能……”
暮颜怕她声张,上前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小声些,你也不嫌丢人。”
“我丢什么人,”秋意移开她的手,回怼道,“又不是我的糕点,该丢人的明明是你!”
“你就说这盒糕点是不是你藏起来的?”
“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暮颜冲她笑笑,“按理说我还该谢谢你。”
“谁要你谢了,”秋意没好气道,“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怕你破坏军中纪律。”
“我犯错跟你有什么关系,”暮颜道,“你分明就是在帮我。”
“自作多情。”秋意甩下四个字就要往外走,又被暮颜拽住。
“干什么?”秋意回眸瞪她一眼。
“谢谢你啊。”
秋意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不是,谁教她这么道谢的。
“不必了,”秋意故作冷淡道,“我哪担得起你这贵小姐的谢谢。”
“你看你,”暮颜学着她的语气说话,“我哪担得起你这贵小姐的谢谢~”
“暮颜,你!”秋意说着就要拔剑。
“这就急眼了?”暮颜将她的剑推回去,“你我日日相见,这么相处下去可不行。”
“你想怎样。”
“自然是化干戈为玉锦,”暮颜朝她伸手,“和睦相处。”
“哼,”秋意冷哼一声,“我秋意可不配与您这样的贵人和睦相处。”
见她不领情,暮颜只得悻悻收回手,“罢了,不愿意便不愿意吧,咱也不好强人所难。”
“暮小姐惯会用这些辞藻,”秋意鄙夷道,“听着文绉绉,实际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你说的是,”暮颜附和道,“一点用处也没有,听着还烦人,真是讨厌极了。”
秋意抬眸看她,“你……”
“又被我说中了?”暮颜笑道,“傻秋意,你的表情早就出卖你了。”
“那又怎样,我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实话?”萧青纣跨步进门,“其他人呢?”
“在膳房。”暮颜答道。
“随我一同过去吧,我有事要交代。”
“是。”
两人应了一声,跟着萧青纣去了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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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房
三人刚进门就瞧见凌云在那眉飞色舞的讲话。
“你们是不知道,那老虎好生凶猛,”凌云比划道,“还好我武功高强,嗖嗖嗖几下就将它踢飞,不然啊你们这会儿怕是见不到我了!”
“咳咳。”宁希佯装咳嗽提醒她。
“怎么还咳上了,让你吃慢点不听,”凌云说着贴心的为她倒了杯水,一抬眸就对上萧青纣的眼,“萧……萧统领,您怎么来了啊!”
“我来自然是有话要说,”萧青纣道,“眼下有个历练的机会,你们谁想去?”
此话一出,众人都默默低下头。
说是历练,倒不如说是要命,在场的除了暮颜都知道,这萧统领口中的历练跟自讨苦吃没什么区别。
萧青纣见没人回应,点名道:“凌云。”
凌云卖力摇头,她可不想去,想起历练她就屁股疼,上次摔了一跤,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宁希。”
宁希也跟着摇头,谁去谁遭罪。
“秋意。”
秋意低着头不说话。
“都不去是要我去吗?”萧青纣怒声道,“一群饭桶 ,吃饭的时候倒是积极,有事情屁话也不吭一句!”
她转头看向暮颜,“你呢?”
暮颜刚想开口,身后的人齐齐向她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
“行,都怕疼是吧!那就都去,”萧青纣道,“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就出发!”
“是!”
萧青纣瞟了眼众人,厉声道,“不准告假!”
“是……”
见她走了,众人才敢出声说话。
“真是折磨人,呜呜呜……我想回家。”
“我也想……”
“回什么家,”凌云道,“姐几个都硬气点!不就是历练嘛,咬咬牙就过去了。”
“好,都硬气点!”
众人交谈几句,吃过饭便一起赶往松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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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松明寺
萧青纣同牧云卿等人会合后,便开始点兵列队,将几人分了组。
众人陆陆续续散开,两两成对,埋伏在松树林里。
雪天本就寒冷,松树林又在山头上,更觉寒气袭人。
“你不冷吗?”秋意问道。
“不冷,”暮颜回眸看她一眼,“怎么,你冷了?”
“不冷。”
“不冷你问什么,”暮颜折了几根枯枝,垫在雪地里坐下。
“你倒是会享受。”
“几根枯树枝就算是享受了?”暮颜打趣道:“那我从枝头拽几片叶子,你不得骂我暴殄天物。”
秋意白她一眼,“说得好像我不讲道理似的。”
“切,”暮颜没继续说下去,转口道,“松明寺这事,你怎么看?”
秋意沉吟片刻道,“不清楚,那日不是抓了两个小侍女吗?也不知大理寺审出来没有。”
“快了吧,这都过了三日了。”
“嗯,”秋意淡淡道,“不过,这几日确实算不得太平。”
“不太平?”暮颜向她凑近,“何事不太平。”
“自然是京中不太平,”秋意反问道:“你不是住在都城里吗?怎的什么也不知道?”
“你也不算算我多久没回去了,”暮颜回道:“两眼一睁就是训练,我能知道什么。”
秋意点头称是。
暮颜在校军场确实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问。
像根木头,不喜不忧,让人捉摸不透。
“秋意,你知不知道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不知道,”秋意脸色一黑,“我的脸又不是画纸,写什么心思。”
“嘘,”暮颜小声道,“有人来了。”
秋意抬眸望去,只听得风吹树干的声音,四下里都是白茫茫,什么都没有。
忽的一道黑影闪过,她还没回过神来,就瞧见暮颜追了上去。
速度竟然如此快。
秋意心下起疑,也提剑追上去。
她倒是听闻暮家三小姐喜兵器,独爱舞刀弄枪,但以暮颜的能力,断不会练得如此轻功。
只是现下顾不得考虑这些。
秋意看着雪地上杂乱的脚印,一时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