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
杨子林在院里打水,瞥见牧云卿等人,放下水瓢就要跑。
却被牧云卿一手抱起,“跑什么?”
杨子林又惊又怕,强装镇定道,“大人,我母亲她们都不在,您来了也没用。”
牧云卿勾唇一笑,“不是还有你吗?”说着就将人抱进门。
“大人,您不能进去!”杨子林死死拽着门楣。
“为何不能进去。”牧云卿将他的手轻轻拽下来,“放心,我们不偷不抢,就问你几个问题。”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没问,”牧云卿将他放在榻上,“你怎么就说不知道?”
“我没上过学……”杨子林声音低了些,“大字不识几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跟你识字多少没有关系,”他从怀里掏出记事本,“杨巧璟生前可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不知道。”
“牧大人这种问法,”沈忱溪叹了口气,“换成谁都不愿意搭理你。”
牧云卿回眸看他一眼,起身道,“那依沈大人之见,该是如何?”
“过来。”
“什么。”牧云卿向他靠近。
沈忱溪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带着两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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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上
三人并肩走在街头。
“大人,我想吃糖葫芦,”杨子林眼巴巴的望着牧云卿。
“想吃就买。”牧云卿应了一句,转身给他买糖葫芦。
“拿稳了啊。”
“谢谢大人!”杨子林笑嘻嘻道。
“走吧,”牧云卿牵着杨子林走,“去那边看看。”
“好。”沈忱溪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这边似乎更热闹些,牧大人可要仔细看看?”
“嗯,正好带着他四处逛逛。”
沈忱溪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个小摊上,“牧大人,你看这个如何?”他拿起一支精致的毛笔,转头看向牧云卿。
“卖相挺好,”牧云卿接过他手里的笔,打量一番道:“笔尖柔软,笔身硬挺,可以买。”
“没想到牧大人还懂这些,”沈忱溪掏出钱袋,轻声道:“老板 ,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老板麻溜的为他包好。
“走吧。”沈忱溪瞟了眼身侧的人,开口道:“牧大人,对这小孩倒是颇为上心。”
“既是查案,自然要上心些。”
“那为了查案,牧大人是不是也该对我多上点心呢?”
牧云卿回眸看他一眼,“对你上心做什么,查的又不是你,我该了解的是杨家人。”
“杨子林是杨家的人,”沈忱溪故作犹豫道,“牧大人想了解杨家,我自是没什么意见。只是……”
“只是什么?”
“官民不同道,牧大人过分接近,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又要生出是非。”
“沈大人说的是,不过……”牧云卿抬眸看向他,“牧某并不觉得此行有何不妥,还请沈大人指点一二。”
“呵,牧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大人说笑了,我可清醒着呢,一刻也不曾糊涂。”
杨子林嫌两人说话啰嗦,跑去河边玩花灯了。
“既是清醒,那牧大人应该明白,”沈忱溪恬淡自然地开口:“杨子林这孩子,倒是机灵,不过,想要从他嘴里套话,怕是没那么容易。”
“沈大人有什么打算?”
“我?”沈忱溪轻笑一声,“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下杨子林了,牧大人可要一起来?”
“他不过是个孩子,”牧云卿沉声道,“不可乱来。”
“牧大人,你可别忘了,他是杨家人。”他声音低沉,透着几分寒意:“而且,为了查案,有时候,也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比如?”
“比如……”沈忱溪故意停顿,目光在牧云卿脸上停留片刻,“投其所好,让他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话。牧大人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嗯,确实是个好法子,”他看了眼远处的杨子林,“所以我才带他来街上。”
“牧大人似乎对杨子林很有信心。”沈忱溪悠悠道:“只是,这查案之事,光靠一个孩子,怕是有些不妥。”
“他家中还有两位。”
“你是说杨佳欣?”沈忱溪挑了挑眉,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她倒是个老狐狸,想要从他嘴里套话,怕是比登天还难。”
“杨佳欣狡猾,杨巧月胆怯,所以我们只能从杨子林下手。”牧云卿叹了口气,“但这家人日日紧闭门户,实在是无从下手。”
“你我二人日日蹲守,她们必然有所察觉。”他冷笑一声,“不过,我就不信,她能躲得了一辈子。”
“你别说,按她那个性子,”牧云卿抬手捏了捏鼻梁,无奈道,“还真有可能躲一辈子,真是麻烦。”
沈忱溪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把玩着手里的毛笔,“牧大人这是在跟我示弱吗?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有沈大人这句话,”牧云卿拱手道:“牧某就放心了。”
“牧大人倒是信任我。”沈忱溪唇角微勾,眼神里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不过,我很好奇,若是我真的查到了什么,牧大人打算如何?”
“请你吃顿饭?”他顿了顿,“或是喝盏茶?”
沈忱溪似乎被他的回答逗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牧大人还真是小气,一顿饭就想把我打发了?”
牧云卿直言道:“实在是囊中羞涩,”给不了沈大人好东西。”
“牧大人莫不是忘了,你我同朝为官,这俸禄……”他故意拖长语调,“可是一样的。”
牧云卿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所以你更该为我考虑。”
“牧大人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沈忱溪故作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不过,你放心,若是真查到了什么,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行。”
沈忱溪笑得意味深长,“牧大人可要说话算话。不过,现在嘛,还是先想想怎么从杨佳欣和杨巧月嘴里套出话来吧。”
“若她们日日紧闭门户,还是只能继续蹲守。”
“牧大人,”沈忱溪压低声音道:“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她们来个“引蛇出洞”?”
“仔细说说。”
“我们不妨先放些风声出去,”沈忱溪道,“就说案子已有了些眉目,专等杨佳欣上钩。”
“倒也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沈忱溪打断他的话,“牧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城南地广人稀,怕是不好散播消息。”
“这有何难?”沈忱溪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只要我想,这城南的大街小巷,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人尽皆知。”
“那便劳烦沈大人了。”
沈忱溪笑得温和,语气却带着几分调侃,“牧大人这是跟我见外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劳烦。”
“不论如何,沈大人按计划行事便好,”牧云卿道,“走吧,送这小孩回去。”
“好,”沈忱溪唇角噙着浅笑,与他并肩而行,行至异途客栈时,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向牧云卿,“牧大人,不如……”
“怎么。”
“不如你我就在此分别吧,”沈忱溪笑得温文尔雅,眼神却别有深意,“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既如此,便先忙。”
“那沈某便先行一步了。”沈忱溪向他拱手作别,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了,牧大人,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牧云卿回礼拜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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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途客栈
客间内
沈忱溪悠闲地坐在榻上喝茶,身侧站着一个黑衣人。
“公子,您上次说的事,属下已经查清了。”
“嗯,”沈忱溪将茶盏搁下,“说来听听。”
“牧公子身世信息全无,自幼住在丞相府里,奴籍。”
“奴籍?”沈忱溪愕然:“你可真查清楚了?”
“回公子,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行,我知道了,”他轻轻抿了口茶,问道,“另一个呢?”
“另一个,名叫江宿衾,江家小公子,商籍。”
这身世,便是任何人见了都要拍手叫好的程度。
一个奴籍的男人,一跃成了大理寺的司直。
文化谈吐不亚于世家公子,通身一股矜贵气质,还文武双全。
一个商籍公子,坐拥千万家产。
倒也算得上是世家,却谈吐粗鄙,行为夸张,蛮不讲理。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忱溪对这俩人,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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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杜言秋前些日子一直告病,早朝都不上了小半月。
才刚大病初愈,就赶着去寻宋清禾。
京中人见了,都道二人情深义重,同朝为官,相互扶持,又私下交好,也称得上是段佳话。
即将入冬的天多了几分冷意,杜言秋披着件锦面白狐斗篷,徐徐迈入侯府大门。
门外侍从见了,忙不迭行礼跑去通报。
宋清禾书房
“主上,杜大人来了。”
宋清禾提笔的手一顿,回眸道,“请进来吧。”
“不必去请了,咳……咳 ,下官见过宋大人。”杜言秋咳嗽两声,声音有些虚弱。
“病才刚好,”宋清禾将她扶起,语气里带着关心,“怎么就着急出门了,有事托人捎封信给我便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杜言秋起身在她身侧立着,垂眸看向案上的字画,“大人这字,写的越发好看了。”
“你惯会抬举我,”宋清禾眉眼带笑,将字画铺展开,“你看,这空了一块,该补些什么。”
杜言秋沉吟片刻道,“下官觉着,这可以提只飞鹤。”
“草木丛中越,连山白鹤飞,”宋清禾赞许道:“倒是颇具深意。”
“大人喜欢便好,”杜言秋迟疑片刻,开口道:“那日朝堂之上……”
“过去便过去了,”宋清禾打断她的话,开口道:“你也是带病之身,怨不得其他。况且,男官之事早已解决,再去追究也无意义,就此了了吧。”
“大人能这么说,下官感激不尽,”杜言秋满脸愁容,唏嘘道:“我这几日病着,夜里都睡不安分,生怕此事伤了你我二人的情分。”
宋清禾提笔画鹤,笑道:“若因此般小事伤了情分,杜老怕是要托梦来骂我了。她老人家,最是在意这些。”
“是啊,”杜言秋跟着感慨一句,“母亲在世时,常常教导我,做人做事皆要讲究情分,日后才不会被人断了后路。”
“这话此时再听,还是能悟出几分道理,”宋清禾将笔搁下,转头看向她,“瞧瞧,画的可还行?”
“栩栩如生,如见真物,”杜言秋道:“实在是好看。”
“画的过于着急,这晕了一笔,”宋清禾惋惜道:“不然该是更为好看。”
“下官倒是觉得,这一笔晕的妙极了。”
“此话怎讲?”
“世间之物,并非是非黑即白,”杜言秋指着画上的白鹤道:“白中一点墨,将这道理表述的淋漓尽致。”
宋清禾拍手叫好,“此般见解真是少有,将我这惋惜之情全全压下了。”
“能为大人解愁,是下官的荣幸,”杜言秋道:“听闻大人前些日子拟了一本字册,下官可否借来观摩一二?”
“自然是可以的,”宋清禾提步朝书柜走去,拿了字册递给杜言秋。“这东西,我写了便不会再看,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那下官就不客气了,”杜言秋接过字册,眼里一片赏惜,“下官定会好好观摩,不负大人好意。”
“怎的生了场病,”宋清禾打趣道:“同我还客气起来了。”
“许是太久没见,”杜言秋笑着拉过宋清禾的手,“日后多见见便不显得生分了。”
“你呀,是想约我去何处?”
“约你去松明寺赏雪,”杜言秋抬眸看她,“你可去?”
“你约我,我定是要去的。”
杜言秋心下暗喜,“那三日后,下官在松明寺备好茶水等您。”
“好。”
“既如此,”杜言秋拱手道:“下官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嗯,路上小心。”宋清禾叮嘱一句,送着她出门。
刚将人送走,就瞥见远处大摇大摆走来的宋祈安。
“公子,”木冬小声道:“前面好像是大人……”
宋祈安步子一顿,拽了木冬就要跑。
“站住!”宋清禾怒斥道:“在我眼皮底下还想跑,宋祈安你这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宋祈安站在原地不敢动。
“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滚进来!”
“知道了。”宋祈安应了一声,乖乖跟在宋清禾身后。
宋清禾领着人进了书房。
“跪下。”
“娘,我这次真没犯事,我就听了个曲儿,”宋祈安道:“不信你问木冬!”
木冬连连点头,“主上,公子真的只听了曲。”
“听曲?”宋清禾厉声道:“听曲是你该干的事吗?”
宋祈安没回话,视线落在案上那幅字画,不解道:“娘,你画一只伤鹤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