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内。
江月牙挑着眼前的牛肉面,吃的有些食不知味,她的视线频频的扫向房间内另一个男子。
绫竹站在窗边沉默的抽着烟,她的面前悬浮着一张金色的符纸,正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今天是衾无冕算好的动手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一次行动的地点就在S市的郊区。
而S市就是灵安局一直盘踞着的大本营,她从不觉得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
殉加入灵安局已久,昨晚的时候,她特意拿这件事情去问了殉,但殉跟他说在7年前的时候并未接到过任何的出警。
将烟蒂按灭,绫竹半靠着窗户,吹着夜风,神色沉郁。
红色的小龙盘踞在她的手腕上,如同华丽的手环,尾巴尖轻轻的勾着她突出的白皙腕骨。
打了个哈欠,殉眯着金色的眸子,嗅着她身上清浅的冷香假寐。
江月牙实在有些吃不下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今天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金色的符纸散发出了一阵阵的金光,绫竹眸色一凝,直起了身子,收起了符纸。
这是衾无冕跟她约定好的动行动的暗号。
绫小鸦停止了梳理羽毛的动作,看着自己的主人,黑色的羽毛在灯光下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它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幽光。
绫竹单手将它召来,绫小鸦挥动着翅膀飞了过去。
点了点它黑色的鸟喙,绫小鸦自觉的张开了嘴。
绫竹在它的口中塞下去了一颗如玉一样洁白的丹药,然后将其放在了江月牙的肩膀上。
江月牙摸了摸渡鸦漂亮的羽毛,心里的那股担忧开始扩大。
她抿着唇不安的拽住了青年的衣摆:“……你要去救绫南了吗?”
绫竹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在我没回来之前,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咽了咽口水,江月牙想到了前天的事情,脖子上传来阵阵隐痛,她本能的有些紧张,认真的点了点头。
摸了摸她的脑袋,绫竹看着她被胎记笼罩了大半的脸,眸色微动,一直隐约盘旋在脑海之中的疑虑再次出现。
她蹲下了身子,定定的看着江月牙不安的眼睛,温声道:“你喜欢脸上的胎记吗?”
话题跳转的很突兀,江月牙并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应该没有人会喜欢这种胎记吧?”
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搭在她的脸上,绫竹的神色淡然,轻描淡写道:“那我帮你消除如何?”
江月牙的眼睛,一刹那间像是被点燃了的星火。
从出生起,她的脸上就带着这样的胎记,她因为这如同烧伤疤痕一样的胎记被亲生父母遗弃,被起难听的绰号,被霸凌,被漠视,被厌恶。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做梦她都想将脸上的胎记去除,现在骤然听到绫竹的话,她有点不可置信,声音都有些发飘,颤声道:“……可以吗?”
指尖散发出幽蓝色的微光,绫竹没在说话,看着那一抹灵力在她的脸上游走,像是橡皮擦一样,灵力所过之处,那暗红色的胎记被轻轻的擦除。
江月牙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只觉得一阵温和的凉意席卷了全身,然后她借着酒店灯光的反射看到了对面窗户玻璃上面投射的自己。
绫竹静静的看着眼前露出了全貌的漂亮小女孩儿。
跟她平时有些欢实爱闹的性格相反,江月牙的长相像是淡色的水墨画,带着些许楚楚可怜的清浅,漂亮的脸庞还未长开,但依旧像是半透明的素绢,眼睫轻轻颤抖,如同刚出生的雀儿的细羽。
形状精致的的杏眼像是被蜻蜓点破的湖面,瞳孔里漾开一圈极浅的涟漪,怯生生的看着某一个人的时候非常的容易让人升起保护欲。
一张并未在未来见过的,陌生的脸。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绫竹的心绪有些杂陈。
江月牙难以置信的看着玻璃里反照出来的自己,手指颤抖的摸上了自己的脸,喃喃自语:“……这是我吗?”
有些失望的站起身,绫竹没让自己的情绪外露,无言的摸了摸她的头之后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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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床上的小孩儿依旧在安静的沉睡,他的肚皮被剖开,一团墨色的东西安静的躺在丹田里。
孤铭瘦的过分的手指从绫南被抛开的血肉上划过,那翻开的血肉和伤口在他的手指之下轻轻的重新粘合在一起逐渐的恢复。
做完这些,孤铭取下了身上的白色大褂,淡定的将其盖在了绫南的身上。
拉开了地下室的大门,他看到了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的紫嫣。
女人朝他走了过去,孤铭的眼底泛起了一丝笑意。
“等这次的‘花盆’长大,我就能申请假期带你出去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看上去又瘦了很多,原本就有些凹陷的面庞显得更加可怖,顶光打在他的脸上,照着他凹陷的眼眶,让他看上去更加的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心里漫上一抹浅淡的愁绪,紫嫣垂下眼睑,没让这不该出现的情绪被孤铭察觉。
攥着他有些硌人的手,一抹紫光在她的手上一闪而逝,陈旧的怀表出现在她手中。
孤铭安静的看着她,可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怀表的盖子被轻轻地打开,陨铁锻造的六芒星表盖更满了细密的裂痕,碎裂的裂痕渗着暗红色的辉光,仿佛陈旧的星体创口。
黄铜齿轮镶嵌在怀表的侧面,轴体带动着它们缓慢的自转,每当齿轮咬合的时候都会溅起细小的蓝色火花。
纤细的手指掀开表盖,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烟雾一样飘散而出,将整个走廊变成了昏暗的红色。
单手掐诀,红色的暗芒拢聚在一起,围绕在孤铭的周身,顺着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体内。
仿佛有某种刚刚被建立在灵魂深处的羁绊被刹时间斩断,孤铭眯起眸子,呼出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孤铭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的血色。
手掌轻轻的一攥,华丽又破旧的怀表化为了一阵红光消失在了紫嫣的手上。
两人相携着离开了地下室。
孤铭跟在紫嫣的身后,看到了她黑发下面一闪而逝的银色,顿住了脚步。
轻轻的拽住了紫嫣的胳膊,孤铭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里伸出手指仔细的拨开了她的长发,找到了那一根白发轻轻拔下。
紫嫣看着他的动作,无奈的笑了笑:“……每次被你看到都得拔。”
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S市的郊区,跟有着灵安局坐镇的南郊不同,北郊就显得有些荒凉了,这里挨着大海空气有些潮湿,这栋有些陈旧的别墅也有些地方因为打理不善而泛起了些许的霉斑。
一抹微弱的灵气在空中荡开,两人的动作停住,随后表情同时一凛,孤铭的身形散开,他身后的墙壁被金线洞穿,随后缓缓的裂开。
紫嫣抬手捏住了距离眉心不足几厘米的金线,一抹红色的光芒随着她的手指蔓延在金线上,将其变为齑粉。
下一秒,孤铭现身,挡在了紫嫣的前面,两人同时看向门口,眼神里满是杀意。
月色撒下清晖,黑袍在月光下荡开一层层隐晦的金,劲瘦的腰被暗银色的腰封勾勒出身形,衾无冕透过空气中交织的金色丝线,淡淡的与两人对视。
一节节锻造而成的细长铁棍出现在手中,孤铭眯了眯眼眸,看着月色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熟悉的脸,不太熟悉的人,也许我该叫你…裴眠?”
长剑泛起寒芒,衾无冕的眉眼淡漠:“衾无冕——算起来应该也有好久不见了,父亲大人。”
紫嫣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讥嘲:“倒是给自己起了个‘好’的名字。”
寒衾覆骨,岂堪华冕饰荒丘,其中的隐喻简直晦气到了家。
孤铭的手腕一抖,长棍发出咔咔的声响改变了形态,化为一根满是寒意的长鞭。
“看来你果然没说真话,从亲姐姐体内剖出的本源应该挺好用的吧?”
说完,他飞身跃起,长鞭带着破空声呼啸着朝着衾无冕甩去。
金线在空中交织,带着凛冽杀意的铁鞭被固定在半空之中,黑袍翻飞,衾无冕的长剑挥出,却没有落在孤铭的身上,反而像是错估了角度一般,只浅浅的划开了孤铭的一节衣服。
孤铭却微微的怔了怔,灵魂深处有一个直觉告诉他,好像有某种重要的东西微妙的发生了变化。
但战斗是瞬息万变的,他根本无暇多想。
冷兵器交错在一起,迸溅出火花,别墅内的物品因为两人的打斗而被震碎。
金线如同隐藏在暗处的鬼魅,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次次的打断着孤铭的战斗节奏。
紫嫣看着衾无冕次次落空,杂乱无章的招式,心里却升腾起了某种微妙的不安。
丹田内闪过一丝红光,陈旧的怀表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打开了怀表的表盖,红色的光芒笼罩在一团烟雾里,迅速的朝着衾无冕的方向飘去。
衾无冕虽然并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养母出过手,但是作为“黄泉”的高阶众,他从未小觑过紫嫣。
在那团看上去就不详的烟雾出点的瞬间,他就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招数,果断了离开了别墅的范围。
两人根本就不在乎埋伏不埋伏的,紫嫣拿出骨哨吹了一声,哨音并不嘹亮,但是在一刹那间,不远处就出现各种驳杂的灵气波动,隐藏在暗处的众人如同游走在黑夜之中的阴影,跟着他们二人一起朝着衾无冕离去的地方围追而去。
月光将沙滩打成一片银色,夜晚的海风吹起黑色的袍角,墨发翻飞,衾无冕的眸子彻底变成了金色,金色的丝线在他眼里反复交错如同蛛网,他单手虚虚一握,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抬起了右手拿着的长剑,狠狠地将握在手中的命线斩断。
即将奔袭而来的黑影们身形集体顿住,随后惊恐的面面相觑,看着彼此逐渐透明的身体。
已经站在沙滩上的孤铭和紫嫣二人也被这突发的情况震住,难以置信的站在了原地。
将近三十个能力不算弱的灵力者在月色下身体逐渐消失,化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
杀人于无形,仅仅顷刻之间同时杀死数十个中高阶的灵力者,这样的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两人心神俱震,难以相信这居然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长出的那个养子。
但是刹那间,孤铭就反应了过来,刚刚被杀死的都是他们养在这个世界上的‘花盆’,如果衾无冕真的有那个能力,他一定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弄死他们。
他没办法用这种方式杀死异世之人!
紫嫣也在同一时间想通了这些,眼神一狠,打开了怀表,红色的不详烟雾朝着衾无冕席卷而去。
衾无冕却没有再次躲避,身后的大海在月色下泛起层层粼粼波光,他墨色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银色,从头顶蔓延到发尾。
还是有些透支啊,衾无冕无声的叹了口气,看向朝着他呼啸而来的铁鞭。
孤铭狞笑:“真是……在眼皮子底下被你给骗过去了,不乖啊,‘儿子’!”
疼痛意料之中的并没有降临在身上,铁鞭摩擦着长枪,迸溅出刺目的火花,气温骤降,寒霜蔓延数里,将身后的浪花凝固在一起。
鞭子缠绕着枪身上绷得笔直,清冷的绝色少女抬起眼眸与孤铭对视。
孤铭的瞳孔震颤,难以置信的看着从天而降的绫竹。
一声龙吟撕破了死寂的夜幕,灼热的龙焰裹挟这刺鼻的硫磺味,将那团不知是什么的不详红雾烧的一丝不剩。
手中凝结出湖蓝色的冰晶,绫竹的眼底闪耀着跟巨龙如出一辙的狂热战意,露出了一个有些亢奋的笑意:“现任死神使绫竹——久仰前辈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