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淡淡水雾,却又像有深深沉沉的雾霭遮挡在其中,声音低得几不成音。
沈宁无语。
什么叫她不要他?
说得她好像是负心汉似的。
虽然她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像负心汉,但她不也救了他那么多次吗?
没有她,他估计坟头草都两尺深了。
总的来说,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命是你自己的,你爱要不要。”
沈宁心冷如铁起身便要离开,被他自身后牢牢箍住:“阿宁,是你先招惹的我,我们这辈子没法两清。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它只属于你,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爱惜它。求你,不要走。”
她后背紧贴着他胸膛。
能明显感受到他心脏在砰砰跳动,以及他身体在细微的颤抖。
“你——”
沈宁心头升起酸酸麻麻的感触,如同潮水漫过浅滩,一点点浸湿着她的情绪。
她想挣脱他,决绝离开。
可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颈窝处有滚烫液体滴落,正灼热着她脖间肌肤。
她心头猛的一震。
他居然哭了!
这人是多没出息,就因为她要走就哭了。
沉默半响,她终是无奈开口:“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你发誓。”
沈宁被他的幼稚行为气到:“我发誓!”
说着她还特意竖起四指做出发誓动作,手被他拢住:“我信你。”
沈宁鼻尖涌上酸楚,这人真是……
是怕她违背誓言会遭报应吗?
罢了罢了,她算是败给他了。
原本打算等他醒来,将他送到蔺阳与卫随两人汇合后她就独自去明月庵取信,然后直接回京接柳絮。
现在看他伤重成这样,她便再耽误一两日吧。
想通之后,她动了下身子,却发现唇有点发麻,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她抬手扶住脑袋,谢砚卿察觉到她异样,心下一骇问:“你怎么了?”
沈宁眼前直打转,兀的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你…你的血,有…有毒!”
话音落。
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他怀里,用清醒时最后一丝力气说了句:“甘、甘草,解、解药!”
说完,她垂下脑袋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
一睁眼就直直对上一双泛红带着愧疚的眼眸。
看到她苏醒,谢砚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他太冲动吻了她,她也不会中毒。
沈宁强撑着从他怀中坐起来,等大脑彻底清醒后才开口:“你不恨我吗?”
谢砚卿骨节分明的手紧了紧,眸光幽沉清晰吐出一字:“恨。”
复又语带晦涩道:“可我更爱你。”
沈宁蓦地侧眸对上他视线,眼底划过讶色。
他苦笑:“对于你的身份我早就察觉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朱雀。”
“更没想到两年前放过我的人是你,救我的人也是你。”
他眉眼柔缓下来:“阿宁,你骗了我,可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不是吗?”
沈宁望着他,唇抿成线道:“是。我对你隐瞒身份,只是因为我被李尘璟下了蛊毒,需要男子作为解蛊药引,刚好又遇上了你。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身份,直到与你兄长回京,在客栈认出你,从卫随口中得知你是大理寺少卿,才知你是太子的人。”
“我曾经是荣王麾下的人,我怕你知道我身份会误会我接近你是为荣王做事,所以我才有意隐瞒。我对你,从无谋害之心。”
说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我所说皆是真话,你信与不信皆在你。”
“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他握住了她手,握的那样用力:“你若要害我,昨夜大可不必救我。”
执起她手放在自己脸上,他红了眼眶:“阿宁,你愿意暴露身份救我,说明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对吗?”
看着被他攥紧的手,沈宁拧拧眉。
这人怎么当上大理寺卿的?
其他话他当做耳旁风。
就只关心她喜不喜欢他,心里有没有他。
虽然他人很好,但他是太子的人,又是大理寺卿,官途亨畅,是不可能跟着她去青州的,他们注定不是一条路道上的人。
“你还没明白吗?一开始我就是利用你解蛊毒,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假的,感情自然也是假的。”她抽回手,声音冷然。
谢砚卿眼中一片死寂,握住她双肩:“那我们之前那些欢愉呢,难道也是假的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次她语气更冷了几分:“谢大人别自作多情了,当初若不是你刚好受伤,我又恰好需要一个解蛊毒药引,我不会救你。”
她的话冰冷绝情的就像一把把锐利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房。
将他满心的爱意与期待,切割得支离破碎。
山洞里,微风轻轻徐过。
谢砚卿身形僵在原地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他那双平日里深邃而含情的眸子,此刻正死死盯着眼前女子,里面满是痛楚。
“谢砚卿,我从未真心爱过你,从前往往都只是逢场作戏。”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神里没有丝毫往日的眷恋。
仿佛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身体还不宜走动,我们明日再动身去蔺阳,你好好休息。”
说罢,她出了山洞。
谢砚卿瘫坐在地。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痛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利用,都是利用!
真是可笑。
明明先招惹他的人是她。
她现在凭什么说不爱他。
他眼眶渐渐泛红,温热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心中酸涩的感觉越发浓烈,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山洞洞口处。
枯黄的野草在秋风中剧烈摇曳着,纤细身姿被风拉扯得东倒西歪。
沈宁站在洞口,手中握着素银茉莉花发簪,秀发与衣裙被风吹的乱舞。
伫立许久,她提步离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既清楚她与他不会有结果,她就不会再给他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