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一次的割鼻案,这些日子雾陵市人民的精神萎靡,经过几个月的修身养性,好不容易恢复一丝生机。
无论是“爆炸”,还是热搜后面火红的图标,此时的雾陵人眼里那是瞧不得一个“爆”字。
而今日的默读书店爆炸案,又将人们推到了被权山编织的恐惧囚笼之中。
全市人民的重担,尽数压在了雾陵支队上。
书店内部放眼望去,一片焦黑,浇灭火焰后生出的浓烟笼罩冉冉升起,蒲吏紧锁剑眉,若让事态发生下去,恐怕会引起恐慌,而且他总觉得权山的案子没完,若这起案子是权山亡灵复活的征兆……
“报告!厕所内找到了一个破裂的煤气罐,应该是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技术科向他报告到。
他稍稍松了口气。
“另外,在煤气罐残留的把手碎片上找到了疑似嫌犯的指纹。”
爆炸波及不大,基本只在厕所内发生了爆炸,门和玻璃,以及紧贴窗户的另一栋楼受到了波及。
这种程度的爆炸,本不该烧得如此干净,可遭不住屋内全是书籍,火焰似乎是找到了乐园一般,在屋内肆意放纵,终究烧了个片甲不留。
指纹也是在极其隐蔽的地方找到的,犯人应该没料到自己在那种地方留下了指纹。
“赶快送去比对!”
导致现场一死两伤。
死者王川新。
书店老板张书予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而此次爆炸也波及到了另一个人,赵厄。
“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来人救救我!”被炸伤一只眼的赵厄此时正发了疯似的在病房里喊闹。
“王川新死了,他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肯定是陈雅乐那娘们儿来找我们复仇了!”
“你……你们不是警察吗?救人是你们的职责吧!得救救我,你们一定得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死!”
病房内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声,钟用站在门外,双手环抱在胸前,冷漠地注视这一切。
忽然,赵厄扭头,看着门外的钟用,满是泪痕的脸上变得狰狞起来,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一把拧住他的前襟。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你……一定是你下的手!你杀了王川新下一个就要杀我了!”
旁边的警员赶紧将疯了的赵厄拉开。
“放开、放开我!不……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了!他!杀人犯!我待在这里一定会被他杀了的!”
赵厄剧烈挣扎起来,一时间三名身强体壮的警员居然制不住他,最后多派了几个人手,才将他摁到病床上。
钟用抖了抖被弄乱的胸襟走出门外,此时蒲吏靠在门边,双手环抱在胸前,道:“你怎么看?”
“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谁做的。”
钟用慢步走过去靠在离他三米的墙边,说:“不知道。”
他掏出烟盒,刚想点烟,抬眼间瞧见禁烟标志,按在火机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将烟收回了口袋。
“自那件事后,雅乐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好,没什么亲戚,她的同学朋友们自葬礼后也早没了联系,姐姐雅萱……自然也不是她。”
蒲吏突然看向他:“听说你跟雅乐的关系不浅,这件事是真的吗。”
“蒲队信他说的么?”
“我自然是不信,所以我把这件事交给你调查,我总觉得这起案子有些蹊跷,你去找雅乐案最后的那个人,把他带过来。”
雅乐案的犯人一共三人,除主犯赵厄之外还有两名帮凶,王川新和吴永帆,而王川新于刚才死在了爆炸案中,此时钟用要去找的就是吴永帆。
吴永帆是三人中家境最好的一个,也是最快被保释出来的一个,他的爸爸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也是这个人一手压了下来,之后吴永帆在他爸爸的安排下出国,并改名为吴航商,近期似乎已经回国。
想起这几人,钟用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翳,耳边不断响起赵厄王川新两人说过的话。
“你真以为我会反省?哈哈哈哈哈哈。”
“吴永帆和王川新不管他们嘴上怎么说,心里可是一点也没有反省过。”
“对啊,我反省过了,不是在法庭上念出来了么。”
“只要照着律师写的念出来就能减刑,真是太好了!”
拳头重新紧握,如果猜得没错,想必吴永帆也跟他两人一样,根本没在反省。
*
吴永帆更名为吴航商后,目前在西大读书,钟用驱车来到校内,望着学生们真挚欢乐的笑容,他脑海中又回忆起了那个笑得很美的女孩。
若是没有三年前那件事,雅乐应该已经也像她们一样,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了。
可惜美好的梦想与未来都被那几个恶魔扼杀在了三年前的那天,那个明眸皓齿的善良女孩,如今已成了一抔黄土,又有谁能记得她呢。
良善之人已逝,恶魔却逍遥人间。
每每想到此处,钟用心感不公,为什么好人就短命,祸害就要遗千年呢。
跟着路人的指引,钟用找到了被女生们簇拥的吴永帆。
看着那恶魔脸上刺眼的笑容,钟用忍不住皱了眉头,大吼一声:“吴永帆!”
那染着灰毛梳着中分的俊秀少年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直直地朝他望来。
父亲因为那件事特意给他改了名送出国,吴永帆这个名字他已经三年没有听过了,而他叫自己这个名字,且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想必是冲着三年前那件事来的。
人们好不容易忘记那件事,他也用吴航商这个名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并不想让大家知道吴永帆以前做过的事,之前是用钱解决的,现在用钱一样能解决。
吴航商笑着从女生群中走出来,把钟用带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开门见山道:“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你是谁。
吴永帆望着他说出这句话时,钟用缓缓握紧拳头。
当初在法庭上钟用发疯了似的扑上去要杀了他们,好几名身强力壮的警察差点拉不住他,而仅仅只过去三年,他却已经不记得钟用这张脸了。
钟用还没开口,吴永帆自顾自说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我改名了,希望你用吴航商这个名字叫我,不然会有些困扰。”
钟用轻叱一声,“困扰?”
什么困扰。
吴航商像是没听懂他的嘲讽,反而解释道:“我已经用吴航商这个名字重新开始生活了,叫我以前的名字会有点不习惯。”
钟用在心中嗤笑一声,仍没等他开口,吴航商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那件事不是三年前就已经解决了么,你来找我干什么?”
见他插着裤腰带,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钟用压住愤恨,深吸一口气:“王川新已经被杀了。”
挂在吴航商脸上的那一抹轻蔑的淡笑瞬间被震惊掩盖。
“被杀了?王川新?”
钟用点点头,说道:“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的任务是把你接到警局保护起来。”
他这才明白钟用的身份和目的,吴航商震惊片刻后眼珠子一转,接着道:“王川新被杀了那肯定是那娘们的姐姐和男朋友干的,你把他们抓起来不就行了?”
“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谁,我说了,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吴航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该说的我在三年前的法庭上已经说了,忏悔我也忏悔过了,至于我的安全问题,我爹会给我安排好,不用你操心。”说完就准备离开。
“忏悔?”钟用双眼微眯,“你有半点忏悔的样子?”
闻言,吴航商的脚步一顿,回头仔细端详眼前这人。
本以为此人是个警察,现在看来也是那娘们的人,吴航商瞬间扬起之前那抹轻蔑的淡笑,转过身慢步走来:“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她可是自己跳楼的,没人逼她。还有啊,我只是帮凶,你要出气就去找主犯赵厄啊,要不是他把那娘们绑住我们哪有机会品尝?”
“什么?”钟用眼神犀利地盯着他。
吴航商偏头回想起来:“说起来那娘们的味道还真不错,我现在都还回味无穷呢,哈哈哈哈哈!”
钟用气得浑身颤抖:“你再说一次?”
瞧他这副要杀人的模样,吴航商顿时就来了兴致。
“你还有这嗜好?那你听清楚了,那娘们的味道我现在还记得,绝对是我尝过的女人中最美味的一个,你要试过也会说绝!”
吴航商面目狰狞地诉说着当年的作案细节,全然没发现钟用那握的拳头,已经在缓缓滴血。
虽然做好了吴也没有反省的心理准备,但此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恶,不仅一脸笑嘻嘻全然无悔的模样,还恬不知耻地把当年做过的事当成炫耀的资本,一遍一遍说给他听。
钟用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听着吴航商自顾自地描述那几日折磨雅乐的各种方式,气得浑身发抖,他无法想象雅乐当时怎么熬过来的。不,她没有熬过来,她无法承受那种痛苦,所以在最后的最后跳楼自杀了。
钟用心中顿时生出无穷的疑问。
他不明白,为何雅乐的一生只能换这些家伙的三年,吴航商甚至只是换了个名字就能重新生活,他的雅乐难道换个名字也能重新生活吗?
加害者能像没事人一样重新生活,被害者也能因为此事过去了就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生活吗?
回想起这些年日夜缠绕他的噩梦和日渐消瘦一蹶不振的雅萱,被害者们都在因为当初的事情痛苦地活着,凭什么加害者就能摒弃过去,如此美满地活着?
雅乐的人生难道只能和这些人渣短短的三年画等号?人命就如此一文不值吗?
若是如此,加害者未免过于划算了。
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迫害产生的那一刻,天秤就向加害者倾斜了。
“哎,趁着年纪小杀人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是没那个胆了,你……”他刚回头想说话,脖子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掐住了,他用力捶打想要挣脱,可这只手却犹如磐石一般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不放。
没一会吴航商的脸就涨红了,他想求救,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钟用双目赤红,手臂青筋暴起,愤怒在这一刻超越了他的理智和他遵守的理想。
加害者没有尝到和被害者一样的惩罚,又怎么能算过去了?
天幕之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掐着一名少年的脖子,走进了一座仓库里。
*
第一次见到雅乐是在海边。
女孩捧着贝壳,璀璨的贝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钟用却只看到了那贝壳光辉下,女孩天真无邪的笑脸。
海风拂乱了女孩的头发,她轻轻偏过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夕阳洒下的余晖给两人的身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水面波光嶙峋,美好无限。
得知女孩喜欢贝壳,钟用便每日在海边寻找,终于在她生日那天鼓足勇气送了出去。
雅乐看着玻璃瓶中璀璨的贝壳,眼里满是惊喜:“哇!谢谢你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经过多日的相处,两人已经逐渐熟络起来,只是谁也没有说破那层关系。
这是钟用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女孩望着贝壳的眼里像是有星星,钟用看着她开心的笑容,一时间竟说不出口话来。
“你的生日快到了吧?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雅乐突然说。
“是什么?”钟用看呆了,方才回过神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生日那天你就知道啦!”雅乐眨了眨眼,俏皮道。
终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熬到了生日当天。
钟用带着期待等来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地被碾碎的贝壳。
他大汗淋漓地从床上爬起来,头一阵剧痛,而后看向桌上那精致玻璃瓶内有些焦黑的贝壳,鼻子突然一酸。
钟用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日历上画着红圈的日期,眼底浮现出浓浓的悲伤。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