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个日夜积攒起的愤怒、永失所爱的痛苦早已让严青山扭曲了心性:
“无非就是你深知楚淮序身份特殊,怕我和师弟,泄露你们的行踪,才在利用完我们之后杀人灭口!”
这五年以来,严青山日夜受着那场大火的煎熬,梦里都是小师弟死不瞑目的模样。
很长时间他都想不明白宋听为什么要那样做。
直到第二年锦衣卫指挥使宋听东巡洛阳。
指挥使的排场极大,长乐街上万人空巷,百姓都争着抢着想看看这位从宫里来的指挥使是个什么模样。
严青山并没有想要凑这份热闹,他只是在那天恰好路过长乐街,恰好隔着拥挤的人群远远地瞧见那个马背上的人影。
那一眼,就叫他怔在原地。他认出了马背上的那张脸。
端王谋逆的消息早就在坊间传遍,连牙牙学语的稚儿都能唱几句顺口溜,严青山自然也知道。
他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也猜到了淮三的真实身份。
淮三、淮三。
那个被先帝放在心尖上宠的、端王府的三公子。
而他和师弟不幸就成了皇位争夺下的牺牲品。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楚家三公子的命是命,他师弟的命就不是?就活该死?
他们无权无势命如草芥,没有人将他们当回事,所以他师弟死了就是死了,除了他之外无人记得。
但加害者却高高在上享受万人跪拜。
凭什么呢。
严青山愤愤地想。既然无人在意他们的命,那他就开始掌握别人的命运。
富商贵胄也好,平头百姓也罢,他严青山想救的人,便是连阎王爷也收不走。
而且他一直在等,也在赌,楚家三公子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总有一天会撑不过去。
若是那位指挥使大人还紧张对方,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寻过来。
寻过来,他们之间的这笔账便能好好的清算。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当年的那笔账,也终于可以算个清楚明白。
“宋听,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此乃天经地义,如今你还有何好狡辩?”严青山眼底有怒火焚烧。
宋听肃然道:“宋某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徒,先生救了宋某的挚友,宋某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对先生赶尽杀绝。”
“不管先生信不信,此事绝不是宋某所为,当年我们之所以不告而别,是有另外的原因。”
是淮序发现了他的身份之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他追着淮序而去。
根本不知道在他们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件事不好跟严青山细说。不过临走之前他明明留了字条。
那晚他们本来就是要走的。
“此事是宋某和挚友的私事,同先生绝无半点干系,宋某可以指天发誓,如果一字假话,宋某便不得好死。”
“但倘若先生愿意,宋某定当查清当年的真相,给先生一个交代!”
他言辞凿凿,已是十分诚恳的态度,严青山却仍旧不信。
“不必了!”后者一甩袍袖,冷笑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如今你又位高权重,是非曲直岂不由你一人说了算,能给我什么真相?”
“而且宋大人,你早就背叛过端王府,怎敢说自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照我看啊,宋大人就是一条毒蛇,连血都是冷的!”
“宋听,你这样的人本就该亲缘寡绝,众叛亲离,永入那阿鼻地狱!”
他越说越过火,宋听尚未发作,两个影卫已经先听不下去,气急败坏地亮出手中刀剑,冲严青山大喝:“大胆!”
严青山连宋听本人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宋听的手下,几乎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半个。
目光直勾勾地定在宋听身上:“宋大人,今日你就是将天说破一个窟窿,我也绝不会信你半个字。”
“要自证清白也好,要查明真相也罢,这些都放到以后再说,如今我只有一个要求,宋大人若是能答应我,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见见那位楚家三公子。”
“但倘若宋大人不能依我,即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绝不就范。”
“前车之鉴刻骨铭心,从前犯过的错,我绝不会再犯一次。”
“反正救也是死,不救也是死,如果能拉着惊才绝艳的楚小公子同我一道死,倒是不错的选择。”
“黄泉路上,正好叫他同我师弟为伴,当年我师弟倒是挺喜欢他的。”
宋听最恨的就是听见有人赌咒楚淮序,但如今他人在屋檐下,即便心里再恼怒,也只能忍着。
更何况事情似乎有转圜的余地,他当即追问:“先生请讲!”
严青山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半边唇角诡异地勾起:
“宋听,刚才你们已经中了我的毒,一日之内若是拿不到解药,就会遭受那万千毒虫的蚀心之痛,你不先问问我解药?”
一般人听到这里,总会露出几分骇然,宋听的脸色却是没有半分变化:
“宋某以前做过药人,先生的毒取不走宋某的命。”
严青山再次看向他,眼神变了变。
“要对付宋大人,我自然不会用寻常毒药。”
“那宋某也不会死在今天,死在先生手上。”宋听说。
严青山冷言道:“大人倒是对自己颇有自信。”
宋听:“宋某只是答应了一个人,宋某这条命是他的。”
眼前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和从前相比,只有一张脸还似从前一般,风骨气度却早已判若两人。
只有在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眉目间才会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严青山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惨死的挚爱,心里更为恼怒。
他用刻着怨毒的眼神看着宋听,半晌后,目光越过几人落到山脚下:
“咬了主人一口的狗还妄想着做回一条好狗,简直痴人说梦。
“不过你放心,你的命我暂且不要,刚刚那些也不是真的毒药,但我要你捧着我师弟的牌位,从这座山的山脚下,一路行三跪九拜之礼爬上来。”
“什么时候你跪到了我脚边,什么时候我就跟你下山见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