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义军入驻南京城,原来的都统署,挂起了江南按察司的牌子,除了振扬风纪,澄清吏治,审核刑狱,兼领江南驿传,按察司还有大量的巡捕,维护地方治安。
江南战事不断,地方官府功能几乎瘫痪,盗匪丛生,地痞流氓到处都是,随着按察司各级机构进入府、县、里,随着巡捕的大力打击,吏治得到澄清的同时,治安也得到了极大的治理,各种罪案迅速减少,地方秩序归于平安,民生回归正常。
南京归汉以来,每天都有百姓从江北江西而来,从刚开始的数人数十人,到后来的成百上千,大量的流民来到江南,一方面是因为黄河泛滥,淮水两岸多灾,另外一方面,则是江南治安良好,新政欣欣向荣,提供的就业机会多多。
按察司、巡捕房,大堂主位上,一身黑色公服的孙家良正在向下面的人发问。
“近日到南京的流民,都登记入册了吗?”
巡捕房除了维持地方治安,负责卫生,市容市貌,管理户籍,收取赋税等,还有查察犯罪等。
义军破了南京城,他随浙江按察使北上,担任江南按察司下巡捕房主事一职。
“回大人,所有流民及外乡人都已登记入册,城中也会严密盘查可疑人等。尤其是总督府知府衙门等,都有暗探,确保万无一失。”
下面的巡捕恭恭敬敬道。
这位巡捕房主事虽然年轻,但来头太大,所有人都毕恭毕敬。
“都记住了,渡口上流民众多,要维持好治安,谨防清军细作。”
孙家良继续道。
“是!”
下面的巡捕们纷纷听令。
近日流言蜚语沸沸扬扬,都说满清朝廷会挥兵南下讨伐江南,江北流民纷纷南下,似乎是要躲避即将到来的兵灾。
而巡捕房要做的,就是预防清军细作可能的刺杀或破坏。
“近日有士民上告,有巡捕敲诈勒索,还有人收受贿赂,你们都知道吗?”
孙家良翻了翻案几上的册子,看向了济济一堂的巡捕们,目光中的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一众巡捕面面相觑,无人吭声,孙家良冷哼一声,猛然拍了一下案几。
“李九城、徐良,你二人知罪吗?”
孙家良怒喝声中,两个巡捕被同事们押着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
两个巡捕纷纷哀求起来。
“身为巡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就在大牢里好好待着吧!”
孙家良嫌恶地摆了摆手:“押下去吧!”
“主事,听闻清军大军会南下,是真的吗?”
两个蛀虫被押了下去,巡捕们离开,副主事张为留下问道。
孙家良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主事,南京城建造大量的厂房,又修路搭桥,万一清军来犯,到时候大军围城,战火涂炭,可就全毁了。”
南京城大兴土木,学堂、厂房、船厂等等,战事一起,全成了断壁残垣。
“总督大人,自会有他的应对。至于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嘴里这样说着,孙家良心里却盘算着,是不是要去找一下总督大人,说一下此事。
“张为,近日流民众多,我去城外渡口看看,你去城中盘查,都仔细些。”
孙家良说着站了起来,向堂外走去。
“主事,咱们都是从武备学堂调来,算是官员吗?还能回武备学堂吗?”
“张为,武备学堂待了几个月,已经不错了。”
孙家良边走边说:“你我都是有俸禄的,你说是不是官员?自古以来,胥吏有俸禄吗?”
巡捕房政事繁杂,武备学堂,恐怕短期是回不去了。
……………………
渡口上,江南按察使高家勤看着南来北往的人流,目光投向江北天际,若有所思。
初冬的一场冷雨,让江南气温骤降,高家勤的身上,也已经穿上了棉袍。
“大人,派往江北的探子都撒了出去,一旦清军南下,便会有消息传来。”
孙家良在一旁做着解释。
他腰间配的新手铳,则是江南制造局的最新产品,有些装备于军中将领及按察司的吏员。
高家勤看了一眼孙家良,轻轻点了点头,指了指从江北来的渡船。
“孙家良,近日过江的流民不少,让下面的人都查清楚了,这里面定有不少清军的细作。”
这位年轻人,酷似他的兄长孙家纯,不过哥哥更加内敛,弟弟要温和许多。虽然总督府定然已经派了细作人员出去,但按察司自有自己的职责,也要替总督府分忧。
毕竟,清军随时来攻,高家勤与总督府其他官员一样,都要为大人分忧。
“大人放心,所有流民都会南京城有巡捕上千人,监视细作,查察可疑人员,绝不会让清妖有机可乘!”
孙家良郑重其事说道。
作为南京巡捕房的主事,他主要负责南京城的治安。巡捕有明面上的,也有便衣,城内城外不知多少,也不知身在何处,负责消除总督府所在地一切可能的治安隐患。
巡捕代替了吏员,权力之大,凌驾于各级官府之上,包括他们的武器,自发火铳与万人敌都有配备,这也是巡捕们敢放手去做的原因。巡捕中的官员,有大量参加过战事的军官,保证了这支队伍对总督府的忠诚。
“千万不可大意!”
高家勤郑重提醒道:“虽说有军士保护,但还是要小心,以免给居心叵测者可乘之机。尤其是总督大人、巡抚大人、漕运使、刘知府等,还有顾黄两位大儒,以及制造局的戴主事,洛佩斯等一众传教士。”
南京初定,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要是被满清的刺客有机可乘,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总督大人,万一出点意外,江南的天就塌了。
“大人,这是自然,下官自会尽力而为。”
孙家良肃然道。
总督大人身边都是军中猛士,里三层外三层,尽管如此,按察司还是要尽可能保证南京城的治安。
“大人,你是在担心清军南下的事吧?”
孙家良小声问道。
高家勤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紧皱的眉头,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清军若是南下,必是倾国来攻,要是江西湖广的清军随之东进,弄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大人放心,只要清军敢南下,管教他屁滚尿流,有来无回!”
孙家良信心十足,高家勤看着他年轻的脸庞,苦笑摇头。
不过,他心里的压力,也释放了一些。
“高大人,我可不是信口胡言!”
孙家良道:“总督大人在南京推行新政,创办各类学堂,江南士林及军中子弟入学,大人尽得江南民心。有战功就可提升授田,那些军中将士,可都是盼着与清军打一仗呢!”
孙家良的话语,让高家勤惊诧、心热,下意识问道:“这是真的吗?”
江南义军中虽有嫡系与俘补之分,但军中任用,却很少凭借裙带关系,几乎没有派系之争。这是因为军中将领提拔全凭军功,不看资历,将领任用不计出身,人尽其用。
就如眼前的孙家良,年纪轻轻,还是江南武备学堂的学员时,就被授以要职,极其罕见。对于科举取士的他来说,他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出身卑微的孙家良,但孙家良确实精明强干,在杭州时就帮他做了许多事情,并不是个废物。
鉴于孙家良是总督大人结拜兄弟孙家纯的亲弟弟,面子上,他还是要过得去。
“大人,别的不说,光是那军中将士的待遇,还有许多降将都进了武备学堂,便知一般。你说这天底下,谁想一辈子低人一等?谁不想堂堂正正做人?”
不计出身、不克扣饷银、升迁全凭战功、军人家属优待,还有大人所给予军中将士的“平等、军人优先”等,不经意间,大人已经尽得军心。
“怕就怕清军势大,到时大伤元气,于江南大局,于天下大局不利啊!”
高家勤始终忧心忡忡。
要是两败俱伤,岂不是被吴三桂白白摘了桃子?
“高大人,两军相逢勇者胜,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孙家良不屑一句,跟着赔笑道:“等击退了清军,总督大人与高大小姐的婚事,也该操办了。军中所有的兄弟,可都在等着和他二人的喜酒呢!”
高家勤是他的上官,他特意忽略了李若男。
以总督大人对二位女子的情义,肯定都要娶了吧。
高家勤轻轻点了点头,捋须微笑了起来。
女儿帮朱和垚忙报纸的事情,又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在江南所有人眼中,二人已是如伉俪一般,成亲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李若男,不知什么原因,大多数时间待在苏州,似乎躲着朱和垚。反倒是朱和垚,日理万机之余,不得不抽身前去苏州看望。
年轻人的事情他不懂,不过对女儿来说,李若男的退却,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妻与妾之间,地位悬殊。
“大人,清军要是来犯,南京必会打的一塌糊涂。还是要告诉总督大人,最好御敌于国门之外。”
孙家良不忘加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