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姬头一次听到有人让她好好的爱自己的话。
她从小听到的、看到的，无不在让她狠一点，再狠一点，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行，只要能达成目的，她可以对自己下狠手。
后来她有了一个孩子。
从那之后，她便陷入了更深的梦魇。
有时候，白蕊姬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就不配拥有更好的生活。
为什么她要在南府里长大？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能出生在有钱有势的家族里，唯独她不行呢？
为什么在她被太后看中，成了皇帝的嫔妃，有了一个孩子后，她没能扶摇直上，而是直接跌落谷底？
为什么她要这么命苦？
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的孩子，而是她的孩子？
她有很多疑问，同时也有很多怨言，所以白蕊姬无法不恨，心态自然也无法平和。
直到……
她双手抱着琵琶，仰头望着季瑶。
“娘娘觉得……我来生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没有用‘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或是‘你想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反而是用起了‘觉得’二字。
仿佛只要季瑶能说出来一个答案，最后就一定会被实现。
这样的郑重让季瑶顿了顿了，好半晌才斟酌的说道：
“来生啊……若是真有来生，你大概会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哪怕不是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小富小康，到时……”如果她的行事顺利，真的做到了她想要做到的一切，“那时，女孩子应该也能走出家门，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说着，似是想到了那样的未来，季瑶缓缓笑了起来。
“若有来世，真希望你们都能看到。”
你、高曦月、富察琅嬅、意欢……
真希望你们都能看的。
看到女孩子们可以平安走出困了她们多年的内宅大院，看到大家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再将命运寄托在旁人身上。
“若真的能如此……”随着季瑶的话，白蕊姬的眼神慢慢变得恍惚了起来，“娘娘……那样的日子，我真希望能亲眼看到……”
可惜。
她马上就要死了。
这一次，白蕊姬是真的产生了一抹遗憾。
但是没关系。
她想。
季瑶在她的面前，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时那样的严防死守。
或许是因为她命不久矣？也可能是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对于白蕊姬来说，只要她能让她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她什么都可以为她做，所以就算白蕊姬真的发现了什么，她也不会主动跑到皇帝那里去告密。
故而季瑶虽然没有明说过自己的打算，可白蕊姬多多少少也看出来了一些。
而结果也如季瑶所想的那般——
她并不在意。
不在意她是不是要害别人的孩子，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利用，甚至更不在意她对皇帝的漠视，以及她心底的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因此，当她听到了季瑶的话时，白蕊姬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这样也不错。
她想。
如果未来真的能变成她所说的那个样子，那她也算是为未来的女孩子们做了一些贡献。
至少她把季瑶的‘挡脚石’踢开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白蕊姬缓缓地闭上了眼。
不多时，琵琶声又一次在永和宫里响起，不过这一次，它变得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