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黑夜,总是格外寒冷,一阵冷风吹来,没有路灯的十字路口显得更加幽深,平添了一丝恐怖气氛。
林惜缩了缩脖子,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看着街边半明半暗短路的霓虹灯,闪烁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眼眸星光点点,好似被风吹红了。
以往走在这条小路时,她总会加快脚步,心里咒骂着,没有红绿灯也就算了,连个路灯都没有。
她不是怕黑,而是害怕有风的黑夜。
总觉得黑夜里刮风,会有奇怪的东西跟在自己身后。
但是自从家里再也没有一盏灯等着她的时候,就不害怕了。
这条曾经看起来恐怖幽森的小路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是有人说,你害怕的鬼也许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亲人么。
她宁愿自己融于这黑暗里,也许能看到日思夜想的家人。
女孩苍白的脸肆意迎着冷风,眼神呆滞,慢慢往前走着。
然而正当走到十字路口中间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轰鸣声越来越近,不知是被冷风吹得僵硬了,还是被吓到了,她浑身像是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眼看着远处的灯光以及轰鸣声靠近自己直至笼罩自己。
在被撞飞到落地的那一刻,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好像浏览完了自己的一生。
直至最后她脑海中的想法竟然是:“我就知道,这条路没有红绿灯是不行的。”
然而她没有注意,在摩托车驶来之前,有一束金色的菱形光团急速闪进了她的脑海中。
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斑驳的木质桌椅。
温柔的橘黄色灯光和粉色的床单尽显温馨。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潮红,身形瘦弱的小女孩,薄薄的一片好像和床单融为一体。
床边局促的挤着三个人,皆是一脸愁容。
“大元啊,小惜怎么还不醒啊,这都睡了一下午了吧。”
床头,林桂英带着一脸的疼惜和慈爱轻声说着,似是怕惊醒了熟睡的小女孩。
林国军伸出了满是皱纹和裂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额头,叹了口气,“还是烧啊,这马大神的方法也不好使嘛。”
林惜此时只觉得浑身疼痛无力,身体像散了架一样。
脑袋昏昏沉沉,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我就说了是骗人的,就你一次次上当,什么在床头烧纸,在十字路口烧纸的,有病还是得上医院好不,马大神也就能骗骗像你这样老糊涂的老头子了。”
老奶奶埋怨的给了老爷爷一个白眼,接着看向床尾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思虑了半天说:“大元啊,你说小惜她……会不会和她妈一样……”
这话没等说完,另外两人都是神情一凛。
林大元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妈,我明天带小惜去医院看看。”
“好好好,做一个全身检查吧,也安心一些。”
慈爱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林惜却如晴天霹雳!
什么情况!死前幻听了吗!
她听到了奶奶还有爸爸的声音,两个人的对话真实清晰,犹如在耳边。
她急迫地控制自己睁开双眼,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眼皮却如同老旧的机械装置,带着一种迟缓的滞重感。
似乎用了一个世纪,沉重的双眼皮缓慢拉开,模糊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有些掉皮的墙壁,白色的墙壁微微发黄,上面有一些五颜六色的涂鸦。
这不是我的卧室吗?
眼球向右转动,猛地颤动,是奶奶?
眼前的奶奶双颊饱满,面色红润,茂密的银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如没住院之前一样干净得体,精神奕奕。
她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奶奶了,在最后的记忆里,奶奶毫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如枯草般的白发稀疏凌乱,脸颊凹陷,深陷的双眼空洞无神。
却在见到她时努力撑起精神,慈爱的笑着。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努力安抚着她的慌乱与无助。
就在林惜愣神的时候,床头老人浑浊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惊喜地说:“孙女儿醒啦,饿不饿,想吃什么?”一边问着,一边轻拍着女孩的手背。
是暖的,是有些粗糙的,这熟悉的感觉,好真实啊!
“哎呦,这孩子是不是烧坏了,小惜啊,别哭奥,哪里难受跟奶奶说。”
林桂英看着泪眼朦胧的孙女,急的不行。
“英啊,英啊,去给孩子整点黄桃罐头,一天没吃饭,估计是饿了。”
是爷爷的声音?目光转移,眼前的老头肤色黝黑,稀疏发白的胡须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
背微微佝偻,却努力向上挺直,脑袋微微扬起。
不是病床上那个病恹恹的老头。
奶奶总说,你爷爷虽然驼背,但是这脑袋却没低下过。
对了,爷爷和奶奶可恩爱了。
爷爷总是叫奶奶的小名,整天英啊英啊的,叫了一辈子,除了奶奶他谁也不服。
目光再次转移。
床尾是曾经那个不善言辞的老爸。身形高大挺拔,两鬓略显斑白,没有半头白发,没有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她那潦草的上一世,自以为是,从未理解过这个背负沉重负担的中年男人。
直至老爸货车翻车,葬身在高速公路的火海中时,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时间只过去了几秒,林惜心中却百转千回,眼前的景象和过去的记忆不断交织着。
痛苦,惊喜,愧疚,雀跃,还有那无尽的思念……
当她确认床边的家人是活生生的,是健康的,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疯狂地从眼角涌了下来。
“爷爷奶奶我好想你们啊,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啊,我对不起你,呜呜呜……”
她想喊出来,但却发不出声音,只在心里疯狂的呐喊着,泪无声地流,打湿了一片枕头。
这却吓坏了床边的家人们。
林奶奶胡乱地擦着女孩儿小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别哭了。”
林爷爷焦急地喊着:“小惜,小惜,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林爸爸不知道说什么,一脸着急,手足无措。
“我想吃黄桃罐头。”
稚嫩和沙哑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如同老旧的留声机,还带着些许的哽咽。
她终于能说出话来了,身体和灵魂如同分割了似的,需要集中意识才能支配。
床尾的男人好像终于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了,马上应声说好,便着急地冲出了屋。
林国军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一脸轻松,“嗨 ,我就说么,孩子肯定是饿了。一天没吃饭,饿的狠了,哭成这样。”
然后又伸出手摸了摸林惜的额头。
“嗯,不那么热了,应该是退烧了。小惜还想吃什么?”
小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边的家人,抽抽搭搭地说:“我还想吃饺子。”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些许活力。
“好好好,别哭了奥,哭花了脸了,这就去给你做奥 ,老头子,走,咱俩一起弄能快点。”
林桂英利索地拽着林爷爷出了屋。
脚步声夹杂着细碎的唠叨声,“哎呦,这一天天的,做个饭还得搭个人,没我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