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亦寒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父亲正坐在自己房间里,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白亦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上官云刹与柳归尘那越来越激烈的切磋上,他不知道龙神船翻的事情,也不知道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亦寒只知道他一觉醒来,自己父亲就像是变了人似的。
白哲发觉白亦寒醒来后,脸上换上了一种温和的笑容,他摆摆手,示意白亦寒坐到他的对面。
白亦寒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了白哲的对面,他很奇怪,今天喝醉醒来,迎来的居然不是白哲的怒骂。
白亦寒刚刚坐下,便听到白哲叹了口气。
“白家将这江南城水道的掌控权交出去了。”
这句话自是让白亦寒瞳孔猛地一缩,这江南城水道是整个江南商盟的命脉,从白家发家以来便一直被白家掌握在手中,这个消息对于白亦寒来说有些突然,白家失去对江南城水道的掌控,也就意味着白家失去了对整个江南商盟的掌控。
“为什么?”
白亦寒情不自禁的开口询问道。
“今天那龙神船突然翻了,江南商盟裹挟着大势逼我白家将这掌控权交了出去。”
白亦寒点头,也就是从今天起,他便再也不是那个江南最顶级家族的少爷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没了这江南水道,我白家上下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我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没日没夜的忙碌,为白家上下操心了。
倒是多出了很多的空余时间,以后倒是可以多陪陪你了。”
白亦寒抬头看向白哲,看向自己的父亲,白家世代掌管的江南城水道在他手上丢了,他要面对这白家上下的压力有多大也可想而知,但他居然还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得如此高兴,只是因为能多陪陪自己吗。
但白亦寒还是无法原谅他的父亲。
“那母亲呢?”
白哲愣住了。
“你现在说有时间陪陪我了,那已经离开的母亲又该怎么办,你当初不但没有参加她的葬礼,这么多年你甚至都没有去看过她一眼。
你不陪我我也没关系,我还有你口中的狐朋狗友,虽然他们贪婪自私,只是因为我白家少爷的身份才来接近我,但无所事事的他们却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
可是母亲却什么都没有,母亲她本只有你,母亲生病的时候你没回来看一眼就算了,就算是母亲的葬礼你都没有出现,你知不知道她死前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她死前还想看你最后一眼。”
白哲低头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亦寒,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他欠这对母子的还是太多,良久之后,他才憋出一句。
“对不起。”
“现在道歉已经晚了。”
白亦寒的神情冷漠。
“我可以体谅你的劳苦,你的不易,可是已经逝去的母亲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今日我与上官兄聊过了,你是我的父亲,我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怨恨,我会从您手中接过白家的担子,他们在您手中夺走的江南城水道我也一定会替您拿回来。
我也一定会超越您,让白家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只靠着白家自身的力量也能在这世道活下去。”
听到白亦寒的这些话,白哲抬起头,看向自己儿子,他的儿子变了,过去的那个纨绔白亦寒已经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家的未来家主白亦寒。
白哲知道自己也变了,自己老了,已经失去了年轻时不服输的精神。
他知道了一个商贾世家只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在这世道存活下去的,那中陵城李家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但白哲并没有打击白亦寒的信心,此时的白亦寒就是年轻时的自己,积极刚猛,充满活力,认为世间的一切都会被自己掌握在手中。
这样的少年是不能被打击的。
白哲大笑着拍拍白亦寒的肩膀,他相信,白亦寒终将超越平庸的自己,成为最优秀的那个白家家主。
白哲从桌下提起一壶酒放在了桌子上。
“今日我父子二人便不醉不归。”
白亦寒看着那壶酒,莫名想到了上官云刹。
怎么大家来找我谈事情都喜欢提着一壶酒呢?
翌日,雨爷湖附近的一处私家花田中,白哲正在亲手清理花田中央墓碑上的杂草,白亦寒则跪坐在墓碑前认真摆放着贡品。
上官云刹与柳归尘则在花田外的一棵大树旁安静等候着。
“他们父子二人这是和好了?”
靠在大树上的上官云刹脑袋还有些醉酒之后的迷糊,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喝这么多酒了。
坐在一旁草地上的柳归尘则享受着太阳,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他听到上官云刹的问题后摇摇头,却并没开口。
“摇头是什么意思?没和好还是不知道?”
上官云刹想要踢一脚柳归尘看看他还能不能这么享受。
“不知道,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情,我又怎会知道呢。”
仿佛是知道上官云刹心里在想着做什么坏事,柳归尘开口回答道,不过声音还是轻轻的、淡淡的,温暖的太阳晒得他想睡个回笼觉。
上官云刹点点头,毕竟是在这花田边,他还是没有将那一脚踢出去,给柳归尘留了些面子。
“梦焉,我来看你了。”
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白哲也在墓碑前坐下,他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眼中满是歉意。
“抱歉,当年疏忽了你和亦寒,就连你的最后一面我都没见到。”
白哲絮絮叨叨的回忆着他与徐梦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他的双眼便涌上了泪水。
白哲坐下后白亦寒便站在一旁,他听着父亲的言语,看着父亲的哭泣,自己也是在心中落寞一叹。
白哲是在与自己妻子徐梦焉完婚后继承的白家家主之位,他与妻子之间的情谊可是在完婚前一点一滴的培养起来的,这的确做不得假。
就在白哲哭泣的时候,一阵微风拂过花田,风卷起一片片花瓣,同时惊出了一只只蝴蝶,那些蝴蝶随花瓣飞舞,白哲与白亦寒则被围绕在其中。
一只紫色的蝴蝶轻轻落在了墓碑之上,在白哲将目光投向那只蝴蝶时,它又飞到了白哲的肩膀上,随后在白哲的惊诧中再次飞走,混在蝴蝶与花瓣的舞蹈中消失不见。
白亦寒的目光也紧紧追随着那只紫色的蝴蝶,他看的更清楚,那只蝴蝶竟在离开之前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头看最后一眼一样,即便他知道这世间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像那只蝴蝶飞离的方向弯腰行礼。
花田外的上官两人只能看到漫天飞舞的花瓣与蝴蝶,自是没有单独看到这只紫色的蝴蝶。
却是有一只胆大的灿金色蝴蝶落在了柳归尘的身上,被他逗弄了好久才在风停之时随着蝶群离去。
上官云刹则独自站在大树的阴影之下,看着那漫天花瓣与蝴蝶愣神,直到风停之时都没有回神。
听说自这之后白亦寒便收了性子,再也没与那些狐朋狗友出门鬼混,反而宅在家中认真学习,调养身子,甚至开始跟着白哲接触起白家事务。
这些上官云刹与柳归尘便不知道了,他们在龙神船翻的几天后便离开了江南城,踏上了前往东流城叶家的道路。
临走前,白亦寒将自己闯狐火帮那日买下的枣红马送给了柳归尘,白哲则在马市为上官云刹挑选了一匹上好的白马。
当初上官云刹的师父白念出门闯荡江湖的时候便是白衣配白马,只不过白哲腰间悬一长剑、酒葫芦和玉佩,上官云刹则挂着一把横刀,除这点不同之外,剩下的皆与当年的白念一般无二。
看到这身行头的白哲在一瞬间也有些恍惚,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白念了。
“大舅,我与上官兄便在此别过,日后定会再次相见。”
江南城城门外,柳归尘在马上与白哲拱手道别。
上官云刹也拱手,随后赶忙拉紧缰绳,他还有些适应不了这匹白马。
“去吧,行走江湖,定要多多保重啊。”
白哲摆手示意。
上官两人点头,随后纵马离去。
白亦寒看着马背上自由自在的两人,特别是看到枣红马上稳如泰山的柳归尘,眼神中多多少少带点羡慕。
“回去我便带你学骑马。”
白亦寒收回视线,看向白哲。
“不必了,父亲,孩儿自己学习便是。”
白哲见白亦寒如此回应,嘴角虽还带着温和的微笑,心中却是叹一口气。
这父子关系的修复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
离开江南城一段距离后,上官云刹还是有些不适应,便提议下马走一段距离。
柳归尘算算日子,日子还早,便点头同意下来。
两人在林间小道牵马行走着,却是遇到了一个未曾预料到的人。
农户陈力正被一伙流匪围在中间殴打,陈力的身上已经有了伤痕,嘴角甚至还有丝丝鲜血溢出,看样子已经被这群流匪打了有一会了。
“上次侥幸被你逃走了,这次还有人救你吗,你看还有人救你吗。”
这群流匪竟还是当初上官两人赶走的那些。
“我就说他们这种身上带有血气的流匪不能只赶走吧,不论血气多少,只要身上带有血气便证明之前动手参与过杀人,此等流匪就算是你将他们放了,他们也不会悔改的。”
戴着面具的上官云刹与柳归尘在远处看清这里发生事情后,上官云刹对柳归尘说道,毕竟上次上官云刹想要下手,是柳归尘制止了他,只因这些流匪身上血气实在稀薄。
听到上官云刹这么说,柳归尘自是只能点点头。
“我上次也是看他们没有直接害了陈力性命,才觉着他们还能悔改一下的,不过看样子这种人的确是不能留的呀。”
听到此话,上官云刹不知可否。
两人从马上抽出武器,冲上前去,三两下便将这些流匪打杀干净。
听到四周没了声音后,陈力才缓缓睁开眼睛,正巧看到了柳归尘向自己打招呼。
“陈老哥,我们又见面了。”
看到这熟悉的面具,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陈力直接便是热泪盈眶,他直接翻身跪在地上,对着上官两人便要磕头。
“谢谢二位少侠,谢谢二位少侠,竟是又救了我一命,竟是又救了我一命呐。”
柳归尘赶忙将陈力拉起,顺便拍拍对方刚刚躺在地上蹭到的泥土。
“陈老哥这是何意,我二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是应该,陈老哥不必行如此大礼。”
“二位少侠救我两次,我实在是忍不住啊。”
陈力抹一把眼泪,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柳归尘笑笑。
上官云刹则在一旁看着倒在血泊中满眼担忧的老黄牛,随后蹲下身子,将它瞪大的眼睛合上。
此时陈力也发现了他的黄牛已经死去,这头陪伴了他多年的老黄牛,即便是在揭不开锅时陈力都没有将它卖掉或者杀掉吃肉,今日却死在了这群流匪的手上。
上官两人看着悲痛的陈力,俱都没有出声。
不一会,情绪稍微缓解的陈力徒手在一旁挖了个坑,将那头老黄牛埋葬,同时顺手将那些流匪的尸体也处理了。
上官两人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也没开口询问陈力为何要将那些流匪的尸体也处理掉。
待到陈力做完这一切后,他来到了上官两人身前,曲腿作势欲跪。
还是柳归尘眼疾手快将其扶起,陈力这才没有跪下。
“陈老哥,你这又是为何?”
“二位少侠,陈力有一不情之请,老牛已经死去,单靠着我这浑身是伤的身体也无法将车子拖回村子,二位少侠可否将陈力我送回槐花村去。”
陈力想摆脱柳归尘跪下,但却做不到。
“这当然是可以,有何不可呢,陈老哥也不必跪下,只是件小事而已。”
柳归尘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陈力见自己挣脱不了柳归尘,便不再下跪,而是努力直起身子,对着上官两人拱手行礼。
上官云刹与柳归尘对视一眼后,也对着陈力拱手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