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湫!”
“湫湫!”
“温小姐!”
几声惊叫打破温南湫心里那股冰冷和癫狂。
她身子如惊弓之鸟般抖动,满眼惊惶。
“别、别过来!”
“别过来、出去!你们都出去!出去!”
……
她手里捏着碎玻璃,一面尖锐如自我防御的武器对准了闯入者,虚张声势想要吓退他们,而最锋利的一面冷刃,留给了最脆弱的自己。
温南湫的掌心握得那样紧,冰冷的锋刃深深割入皮肤。
那双手,如破碎的红色蔷薇。
所有人的心头都被这抹红刺得发紧。
秦修聿呼吸都快停止了,一双深邃若潭的黑眸死死锁着她发白的脸,她染血的手。
他的眼睛竟像是被这血色浸润,也染上了沉沉的红。
他开口,竭力冷静但微干微颤的声线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恐惧。
那是一种,失去的恐惧。
排山倒海,来势汹汹,洪流一般几乎无情的将他湮没。
“湫湫,你,你看看我们,你认识我们的,对吗?”
温南湫煞白如纸的脸出现了那么片刻的呆滞,疯狂的眼里闪过那么一两分的茫然。
但不过须臾,她情绪更加激动。
她不认识,谁都不认识!
她只知道自己好难过,好难过,难过的想马上去死!
想让这些看到她这样一面的人都消失!
于是她更加歇斯底里:“滚啊,你们都滚!出去!出去!”
众人碍于她手里的玻璃片不敢靠近,怕把她逼急了她真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温南屿都快被吓疯了,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旁边周衡低声打断他的意图:“温先生,你们都先出去吧。”
“可……”
周衡瞥了眼那边手里鲜血嘀嗒,神情激动的温南湫,声音压得更低:“她这会儿没有理智可言,情绪激动认不出人的,房间里人太多了会让她感到害怕,更加刺激到她。”
说着他摆摆手,让刚刚跟着鱼贯而入的护士们先出去。
诚然周衡说得有道理,可作为哥哥的温南屿哪能这么冷静啊,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可是我妹妹她……”
身后宋知砚手掌搭上他的肩膀,也低声道:“听医生的,我们先出去。”
温南屿用力闭了闭眼:“好吧。”
秦修聿目光始终不曾从温南湫身上移开分毫。
她用那样激烈的方式保护自己。
看似攻击性极强,可她分明抖得厉害,分明,分明……
在哭啊!
她在求救!
她的声声歇斯力竭,都是在希望着有人能拉她出泥沼!
秦修聿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疼到极致的时候,整个胸腔都可以变得麻木,连血液都冷却、凝固。
他喉结重重吞咽,说话变得极为艰难:“周医生我……”
他话没说完,那边刚刚和温南屿交流清楚的周衡扭头看向他,再看了看窗边的破碎美人,略微沉思片刻,道:“秦先生,我想请你留下来帮忙,可以吗。”
“当然!”
肯定的两个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秦修聿心里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被一双无形的手攥得更紧,紧到窒息。
刚要出去的温南屿有点糊涂,不理解道:“周医生,为什么让他留下,如果需要人帮忙,不应该是我吗?”
周衡正要回答,后面宋知砚直接拽住他的胳膊,边把人往外拖走,边道:“这还用问?老秦比你聪明,比你冷静,比你温柔,比你耐心,最重要的是,妹妹平常还挺喜欢他,他留下来自然比你这个二货要有用多了。”
这话宋知砚要是放平常说,温南屿一定会翻脸暴起,把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揍得妈都不认识,但现在他实在没那个精力。
妹妹最重要。
病房里其他人都离开了。
只剩下秦修聿和周衡。
周衡把房门关上,与秦修聿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便悄然走到角落站定,看起来存在感极低毫无威胁。
秦修聿捻了捻渗汗的指腹,唇边缓缓展露上扬的弧度,那笑意极尽小心温软。
温南湫水雾迷蒙的红眼死死盯着这个男人,防备至极。
她不明白,别人都走了,为什么这个人还在。
“湫湫。”
他温言细语的叫着她,清润嗓音里仿佛含着无限的心疼与爱恋。
温南湫握着玻璃片的手胡乱挥舞着,破碎的嗓音尖叫:“你出去!走啊,走啊!你滚!”
身体虚弱的她并不能支撑自己这样的激烈起伏,脚下阵阵踉跄,几乎要跌倒。
秦修聿余光扫到她周围地面那一片片碎渣。
窗外明亮的光线射进来,这些尖锐的碎渣在温吞的光芒中闪烁令人心惊肉跳的寒意。
秦修聿眸色陡然一紧。
他没有冒然靠近她,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叫温南湫。”
他说:
“如果你不记得我的话,我们重新认识。”
“我叫秦修聿。”
“就算每天太阳初升时你都会遗忘我,也没关系。”
“我会在第一缕晨光落下来时,再次让你认识我。”
我懂你的恐惧、懂你的茫然、懂你遗忘是为了保护自己。
“秦修聿”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她忍不住去想,可是只要一想,大脑像被利刃劈开似的,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白,虚影重重。
那个人看她的眼神让她想逃。
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就像乌龟缩进厚厚的壳里。
最疲惫的旅人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
她永远也不想见光。
她越来越后退,玻璃碎片的锋刃深深破开皮肉,她就那样握着,疼着。
温南湫把自己缩进角落,成了小小的一团。
她一手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抓着玻璃片,眼泪簌簌而下。
惨白的脸又哭又笑,无数次的哽咽。
那是怎样一种深沉的绝望。
“我,我什么也没有了。”
“我,我是罪人。”
“我有错,有罪!”
“我明明能救下她的,我明明能让她活着的!”
“是我放了手,是我放开了她的手!”
“我不想当什么白天鹅吉赛尔,没有意义,都没有意义!”
“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要在这肮脏的世界上活着!”
……
句句如刃刺入秦修聿的心脏,他觉得凌迟也不过如此了。
男人眼眸越发红了,但他清俊面容上的笑容更加柔和,温暖。
暖阳般,让寒凉的人心里发热。
他蹲下身来,不,跪下来。
姿态那么低,既不会给人冒进的逼迫感,也不会让人感到那种迁就般的刻意卑微。
“不对。”
他说,语气坚定:“湫湫,你并不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