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之后,她终于得以自立。
她穿上了职业装,化上了淡妆,就是下了班,她穿的也是更成熟妩媚一些的连衣裙。
她也会去尝试一些,其它风格迥异的衣饰。
这也是冼锐告诉她的,要好好打扮自己,不要总是穿着t恤。
她再也不穿白色t恤配素花裙子,蜡染t恤和深灰色细格百褶裙了,那样看起来像个高中女生。
有一次,她真的再穿过它一次,腰肢依旧纤细,却怎么也穿不出以前那样的感觉,那样的味道。
那两套衣服,她一直珍藏着,那段日子,已经随风逝去,再也无法再倒回去。
遥想当年,她告诉冼锐说5:00她会从家里回去,他便不顾身体不适,准时地,殷切地站在招待所的门口等她。
可是她却回家洗了一个头,披散着半干的头发,拎着一个大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还以为自己很洁净,总是在洗洗洗。
他当时的反应是,冷眼看了看她,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走进了小柳的值班室。
而她当时的理解却是,他简直是太奇怪了,居然莫名其妙地甩给她一个冷脸。
她并没有明白,他的心中经历了怎样的震荡,就算是明白了一点点,也还不够太透彻。
他那么一个随时都很讲究的人,见到她那副随意而奇怪的样子,没有对咆哮,就算是很客气的了。
他为了调整和克制自己的情绪,做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她那个样子,和头发是脏的,一样糟糕。甚至,还要更糟糕。
他在火车上,他对她和她对他一样,也是极不适应的。
他的反应,已经是他将脾气压制到了最好。
她的反应,也已经是她将脾气压制到了最好。
只可惜,他们都不明白:本来两个月不见,彼此都应该做一些加分项,以应对环境的剧变。
可是事与愿违,做的尽是减分项。
她不明白,他为了来接她,作了多么周密的安排。他为了她,要承担许多许多,甚至是重新开启另一种生活。
就算是明白了一点点,也还不够太透彻。
他也不明白,她为了追随他,用了多大的勇气。她为了他,也要承担许许多多,甚至是身败名裂。
就算是明白了一点点,也还不够太透彻。
难道,自己的精心策划,为的竟然是这么肤浅的她?
难道,自己的勇敢追随,为的竟然是这么傲慢的他?
两个人,都只盯在一个点上。
结果却是,都只觉得只有自己的付出最多,都只知道去埋怨对方。
都只觉得,当初自己有多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都只想到了自己。
从表面上看,他们仅仅只是因为两句话就不和。
背后却是,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人的,突然在一起。
背后却是,两个高压水枪的突然喷发。
他在小柳办公室的冷脸,他在火车上责问她说:“你怎么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在下火车时,看见她拎的行李包,对她说:“谁让你带那么多东西的?”
依他的巨大能量,他那样对她,不过是像在邛海的船上,在不冷不热,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向她洒了几滴水而已。
她穿着裙子,明明并不觉得冷,但是反应却是如此地激烈。
而他对小王的咆哮,那才是真正的发泄,足足憋了整整一天,真的是令人窒息。
他咆哮完了之后,他终于感觉好受了一点点,他的呼吸也终于顺畅了一点点。
小王只不过是在,替她受气。
谁知,她在唱歌的时候,又惹着了他。
她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们之间,能量悬殊太大了呢?
他从来没有变,她也从来没有变,只是他们之间,越走越近了。
为什么很多道理,要很多很多年以后才会明白?
这就像《七个铜板》一样。前面六个铜板很容易找到,要找到第七个,却很不容易。
如果没有找到第七个,前面的六个毫无意义,但是,却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找到那第七个铜板,她同样花费了很多的时间。
以前她告诫自己,不要仅仅只是为了寻找那七个铜板,而去花费很多的时间。
但是,无论是在跳高,还是在跳远之前,都需要一段比较长距离的,有力的助跑。
因为起点太低,人不到那一步,就是悟不到。
生活就是要告诉你,即便是《七个铜板》那样的故事,你也要忍受得了它的拖沓冗长,能够耐着性子,把它看完,看懂。
就算是当时看不懂,也要先把它看完,然后再去不停地咀嚼和回味。
而不是像她在小招待所,在吉普车上,在火车上,在昆明的时候。
连十分钟的沉默,连点一支蜡烛,连过个马路都沉不住气。
那样,动不动就很烦躁。
总的来说,生活会像《命运交响曲》一样起伏跌宕。
但是那一个又一个,一个接一个的细节,却像《七个铜板》一样,无趣又无味。
并且,别看它无趣又无味,如果处理不当,它就是会毁掉一个人的生活。
数千年以来,老天考验着所有人。
据说,性情急躁的人,是因为在婴儿时期缺少拥抱,心脏啼哭累了,功能受损。
一遇到事情就紧张与烦躁,心脏就会自动地处于保护和应激状态。
同时,再加上缺乏处事技巧,结果却是,越急越出错。
不管这样说有没有道理,反正,她被养得很粗糙。
她听母亲和外婆都说过:“哪有那么娇贵,一哭就抱。”
在童年,父亲在外地,家里没有一个男人,母亲和外婆都很刚直不阿。
连外婆给她讲的,都是《穆桂英挂帅》,《花木兰从军》,就更别说母亲。
母亲更是认为,“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
为了相对的高收入,付出了相对的高代价。
冼锐也是如此吧?他一定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被磨炼,被锻造”。
从小老师就说她,“外表柔弱,内心坚强。”
以至于,虽然都成年了,却一切都还要从零开始。
甚至连成年了,都还不知道自己,走对了路没有?
为自己哀悼一次吧!之后,还是要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而现在,她认为,男女应该有别。女孩子应该柔中带刚,她应该长成一个,且柔且刚的女孩子。
男孩子应该刚中带柔,他应该长成一个,且坚且韧的男子汉。
千万不要把次序弄反了。
当然,每一个人都不相同。
没有什么是必定的,必须的,没有什么是刻板不变的,一切都是灵活多变的,她只是希望自己是那个样子的。
她忽然觉得,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和化学老师,应该就是。
既能管全班六七十个学生,又能买菜做饭,洗衣缝被。
既上得台面,又低得下头。
因此,他们婚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