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一回
树影婆娑 三姐妹想入非非
月光朦胧 老战友疑虑重重
中午，虽然晴空万里，太阳显得很大，但因为刮着小风，天气并不显得怎么热。
白雪吟、彭婕、李莉吃完了中午饭，三个人来到院中的老槐树下乘凉。白雪吟把拿着的几张旧报纸分成三份，分别给彭婕和李莉各一份，又把自己的两张报纸铺在老槐树下的阴凉处，一屁股坐了上去。
李莉惊叫着：“不能坐，不能坐，快起来，快起来呀！”
彭婕惊愕的望着惊恐的李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雪吟以为是坐到虫子或者什么脏东西了，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两眼盯着地上的报纸，一只手拍打着屁股，仿佛是在把坐在屁股后面的不干净的东西拍打掉。
李莉猫腰把地上的报纸捡起来，送到白雪吟眼前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里有文化学习活动小组的图片呀，这你也敢坐，不怕我检举你呀！”
彭婕知道李莉是在开玩笑，笑着说：“小莉呀，我当什么事呢，大惊小怪的。”
白雪吟从李莉手中拿过报纸，又放在地上，说：“这些东西们，十年啊，咱们可让他们弄苦了，早就该把他们坐在屁股底下。”说着，一屁股重重的坐在报纸上。
李莉又惊叫起来：“哎呀，这一屁股把地球给砸个坑，地球那边肯定闹地震呢！”
彭婕侧头望着李莉：“你们小苏联儿那边震没震哪？会不会震着我‘小苏联儿’妹妹呀！”
李莉把报纸铺在白雪吟旁边，坐下后，对白雪吟说：“雪吟姐，你给评评理，论亲戚我管彭姐叫舅妈呢！她就这样叫我的绰号，这一下子把我给弄到外国去了。你说她这长辈是怎么当的，还有个舅妈的样子吗！”
白雪吟也佯装正经的说：“小莉这回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论起来，我还该叫彭姐婶子呢！”说着她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用一只手比划着自己刚坐过的报纸“婶娘大人，您老请坐！”
彭婕绷着脸坐下了，说：“好，那我这婶娘和舅妈就坐下了。我可告诉你们俩，以后再叫我彭姐，我可就要说你们俩犯上了！”
白雪吟挨着彭婕坐下了，搂着彭婕的脖子笑着说：“我还是叫你彭姐吧，小莉本来就应该叫你舅妈，不过呀，要是从彭姐这论，以后小莉还得叫我姨妈呢！”
“尽胡说八道，绕来绕去的绕我呢？欺负我‘小苏联儿’不懂你们中国辈分啊！咱们还是三姐妹，谁也不许装大！”李莉的态度很认真。
“好了，说点正事。雪吟，你明天上学走了，小盼盼怎么安排的？你带多少钱和粮票啊？都如实的向姐姐和小莉妹妹汇报。”彭婕拉着白雪吟的手“姐姐真舍不得让你走哇！”
白雪吟很受感动，她说：“谢谢姐姐和妹妹的关心了，我都安排好了。小盼盼放到叶妈妈家，叶妈妈身体也好多了，由她帮我照看小盼盼。钱和粮票也都准备得很充足，你们俩就别惦念了。”
李莉瞪着白雪吟说：“你骗谁呀，钱和粮票准备得很充足？你把准备的钱和粮票拿出来让我跟彭姐过过目，我看你到底儿有多充足？”
彭婕关切的问：“雪莲看病、买药的钱给你了吗？你把小盼盼放到叶妈妈家，这倒是挺放心的，可是，叶妈妈家生活挺艰难的，你给叶妈妈留下多少钱啊？”
李莉板着面孔，就像批审一样横叨叨的说：“说，白雪吟，你要老实交待！”
彭婕温情的说：“雪吟哪，我和小莉知道你很困难，雪莲看病的钱也没给你，虽然你是代薪学习，也只是开百分之六十的工资，还要抚养小盼盼。有什么困难，咱们姐仨共同承担，你不能一个人挺着哇！”彭婕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和粮票“这是我和小莉给你拿的六百元钱和二百斤粮票，你收下吧！”
“哎呀，这可不行，太多了。六百元钱，这几乎是你和小莉一年的工资呀！再说，咱们都是吃供应粮的，各有定量，我怎么能要这么多粮票呀！这不是从你们嘴里夺食吗？”白雪吟极力的推辞着。
李莉从彭婕手里抓过钱和粮票，塞到白雪吟怀里说：“你就拿着吧，穷家富路，我们守家在地的总会有办法的，你一人在外，不充足点怎么行啊！”
白雪吟还是在推辞着。
李莉不高兴的说：“怎么的？雪吟姐，你是怕受贿当不上那副县长啊？还是怕当上副县长我和彭姐求你办事呀？”
白雪吟只好收下两个人的钱和粮票。
彭婕笑着说：“这就对了，咱们姐仨是彼此不分，以后谁都不许外外道道的。”
白雪吟望着李莉：“小莉，你刚才提到副县长的事了，我想听听你和彭姐的意见。”
李莉不加思索的说：“当仁不让，为什么不当呢？多少人钻营都得不到，你是名正言顺的由上级任命的。我们原来吃那么多亏，又险些把命都搭进去，不就是因为我们手中没有权吗？要我看啊，不单单要当县长，还要把眼光放得更高更远，要继续向上当地区专员、当市长呢！看哪个还敢欺负我们。”
白雪吟看着彭婕。
彭婕皱着眉，摇摇头说：“这事我可讲不好。变化太大，你看以前那十年吧，象走马灯似的。要我说呀，人生就是这么几十年，平平安安的过完了就是幸福，当个平民百姓更好啊，别去冒那风险了！”
“彭姐的话我不赞同，正因为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才更应该按自己的理想活着，才更应该干点儿轰轰烈烈的事儿。”李莉看着白雪吟“再说，雪吟姐也有能力当好一名副县长。”
彭婕对白雪吟说：“你就说说你的想法吧，看样子你是已经成竹在胸了。”
“我呢，这几天也在想着这件事，终于在昨天晚上有了比较明确的想法。明天到省里后，我先去找高阳伯伯，向他说明我的意见，副县长这个官我是绝对不能当的。我反复的权衡了我自己，我不是当干部的那块料。 我不懂上下级规矩，若真的当上了副县长，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就得被免职，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彭婕不住的点着头。
李莉也改变了观点，她说：“雪吟姐的想法是对的，别去受气了。我们就做好现在的工作，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就挺好的了。”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干我们自己的事情。”白雪吟对形势前景看法比较乐观。
彭婕却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要我看哪，咱们就安定不了，咱们经历的文化学习活动，还有像白老师的Y派……‘文化学习活动’和‘反击右倾翻案风’，象咱们这样安分守已的善良人都身受其害，几乎把小命儿都赔进去了。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活动啊！”
李莉听了彭婕的议论，她显得很激动：“文化学习活动期间，吕明修那号人是县长，溜须拍马、阿谀奉迎的沈默久是副县长。这，这叫什么干部哇！”
“痛定思痛，我也思考了很多深层次的问题。”白雪吟站起身，把坐下的报纸挪了个位置，面对着彭婕和李莉坐下来，“俗话说，‘早知三日事，富贵一千年’，咱们姐仨也分析一下形势发展，对未来判断比较准确了，这对端正我们今后的行为是很有利的。当然，我们不是为‘富贵一千年’，只求平安一生就心随所愿了。”
李莉说:“形势发展还是个未知数哇！不好判断呐。”
“但是——”彭婕说了半句话，似乎有了一些想法，可是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说。
“但是什么呀？说呀，光但是但是的，下个蛋就不叫了！”李莉笑着用肩头拥着彭婕。
彭婕佯装慎怒的看着李莉：“你这黄毛丫头，真不懂礼貌。我明天可得找外甥孟克告你一状，让他这公安局长先把自己的媳妇管教好了！”
李莉把头扎在彭婕怀里，撅起屁股，两腿跪在报纸上：“好了，舅妈，外甥媳妇给你叩头了，请舅妈高抬贵手，放外甥媳妇一码吧！”
彭婕顺势搂住李莉抚摸着李莉那黄色的头发：“俗话说，抬头老婆低头汉，黄毛女孩也不善！我可惹不起你这小黄毛女哇！”
李莉又坐好了，问彭婕：“彭大医生，你说的那句俗话是啥意思？”
“不懂啊，小苏联儿了不是，听不懂中国的乡间俚语。仰脸朝天的女人，低着头走路想捡钱的男人和黄头发的女孩子，这三种人都很厉害，很难缠。明白了吧？”彭婕给李莉解释着。
李莉假装思考着，一会儿，她说：“我还是不懂，哪个女人不仰脸朝天呐，你不仰脸朝天怎么会有裘实小弟弟呀！”
彭婕冷不丁的抓住李莉的手腕子，一只手伸进李莉的腋下搔痒。李莉一下子翻滚在地。彭婕笑着警告说：
“看你还敢胡说八道！”
李莉求饶了：“彭姐，我错了，咱们还是好好讨论‘早知三日事’吧！讨论好了，还能早知十日事呢。”
彭婕放开手，两个人又重新坐好了。
白雪吟一本正经的说：“还是我来主持讨论吧，下边还是让彭婕医生继续但是…”
李莉笑着说:“继续下蛋！”
彭婕瞪了李莉一眼：“你们俩又想欺负我！”说着又把手伸向白雪吟。
白雪吟躲闪着，忙解释说：“彭姐，我说错了，顺到小莉那条道上去了。我是说，你刚才不是只说了个‘但是’吗，现在还得接着‘但是’呀！”
彭婕皱着眉说：“但是，可但是，我们只求一生平平安安呐。”
“象咱伯伯这样的人，抱负的远大，胸襟的宽广，意志的坚毅是咱们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过，彭姐说的‘无法抗拒的规律’却给人很大的启迪呀！就说……”白雪吟正想说说这个话题。
李莉说:“你们俩张口闭口的叫伯伯，人家那么大年龄了，应该是爷爷。我就叫爷爷。”
彭婕大笑起来，说:“好啊，那我和雪吟就是你的两位姑姑了。”
李莉自知说走了嘴，不再说话。
白雪吟咳了一声，继续说“小莉呀，继续听姑姑说‘规律是不可抗拒的’，世上万事万物都存在着自身的发展规律，社会的发展当然也不会例外。在规律面前，应该说是顺应规律。”?
李莉又开始诘难了：“我当什么宏图大论呢，说了半天不还是老生常谈吗！那规律不早就明摆着吗——原始、奴隶……这一套吗？”
“规律是自然存在的，不是谁给规定出来的。就好比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它是自然存在着的，各地方一年四季的表象又都截然不同。北方的冬天就冰天雪地，云南的冬天就温暖如春，不可能有划一的完全相同的表象。”白雪吟辩解着。
彭婕点头表示赞同。
李莉冷笑着说：“晚辈可糊涂了，请深入浅出的讲明白。”
彭婕和白雪吟都笑了。
“咳，我也说不明白。我的意思是说，不管谁，都是顺应社会发展的规律，倒行逆施是自取灭亡，‘文化学习活动小组’就是个例证，可我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世世代代人的理想串连起来，最后才能完成那一串耀眼的珍珠项链。”白雪吟看着彭婕和李莉“哎呀，我这当二姑的才疏学浅，实在说不清楚，还是请大姑给小莉说清楚吧！”
“好，小莉，那就听大姑的。我说呀，也甭这个规律那个规律的，人心就是规律。人心向往着和谐平等安宁，谁也别欺负谁；别搞那些什么等级……大家都是人，应该平等，和平相处。另外，要把人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吃饱饭，穿暖衣……”
彭婕说完了，看着李莉问:“这回是不是深入浅出呀！明白了吧？不明白，大姑再给你讲讲。”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有规矩、有法律，人们在遵纪守法的前提可以自由自在的劳动、生活；别总是琢磨着别人。”白雪吟附和着彭婕的话。
“想入非非！”李莉瞪着眼“就是我爷爷完全说了算，也不能让你们这么随随便便的。你白雪吟自己开个私人工厂，你彭婕自己办个医院，农民都种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想什么呢？是不是当上大姑二姑就头晕脑涨了！”
这一顿抢白使得彭婕和白雪吟都哑口无言了。
“物竞天择，自由竞争，这是市场经济的主要表现，我们不能照搬，但我们也要有我们的竞争机制，这样才能人尽其能，物尽其力，出现繁荣景象。”白雪吟似乎在自言自语。
“行了，咱们就顺应形势吧，这些大事咱们也说不明白。”李莉忽然转变了话题“雪吟姐，白叔叔晚上回家吗？”
白雪吟被李莉莫名其妙的问题搞晕了。她反问李莉：“你什么意思，就直截了当的讲吧！”
彭婕在不停的给李莉使眼色。
白雪吟疑惑的望着彭婕：“怎么回事，你们俩有事瞒着我一个人？”
李莉说：“也没有什么大事，都是传言。”她面部表情却一下子严肃起来，声音也放低了“雪吟姐，听说白森叔叔跟何琅关系挺不一般的，你不知道吗？”
白雪吟想到刚从医院回来时，小盼盼老是缠着让自己抱她，还说“佬爷还抱过呢？”雪吟问盼盼佬爷抱谁了，盼盼说，就抱那个何奶奶了。当时也没介意，还认为爸爸是抱何琅的女儿何小华呢。白雪吟也听说，在她跟白雪莲住院那几天，雪峰又在叶阿姨家，何琅在家里住过，但她不相信爸爸会干出越轨的事来。
彭婕见白雪吟沉默不语，怕白雪吟有思想负担，说：“现在这人哪，就爱无事生非。你看小莉爸爸在你家逃难那阵子人们传的，说我跟白森老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裘兴隆了解实情，我跳进长江都洗不清。”
“那时候你和裘老师、白森叔叔是为了救我爸爸，家里藏着个死刑犯啊！你们神神秘秘的，当然要遭别人怀疑的。”李莉说。
“我也影影绰绰的听到一些传闻。我和雪莲住院期间，何琅来帮助照顾家。但，我觉得有亲戚的关系，这也是正常的。若说跟我爸爸有什么关系，我不相信。我爸爸比何琅大二十四、五岁，怎么可能呢？”白雪吟虽然口头上否定白森与何琅的关系，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白老师独身那么多年，实在不容易呀！才刚五十岁的人，身体又那么健壮，有合适的确实应该再建立个家庭了。苦挣苦熬着对身体也没有好处，人的感情是需要释放的呀！”彭婕并不认为白森与何琅的关系有什么可异议的“若何琅真的同意跟白老师，我认为也未尝不可！”
李莉看着白雪吟：“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雪吟却不断的摇头叹息：“今天的何琅可不是当年念书时那个显得憨厚老实的何琅了。她挺有计谋的，甚至可以说是阴谋。她利用国文革跟他爸爸国仁的矛盾，利用白雪莲单纯幼稚，暗中给国仁挂电话，引诱国仁说些低级下流话。她何琅搞了录音，并把录音交到县委，国仁被迫提前退休，而何琅就以国仁作风有问题提出离婚，霸占了国仁的住房。后来国文革发现被利用了，硬是把房子要了回来。这何琅可不简单哪，她如果真的要跟我爸爸，她也一定是别有用心了。她跟沈默久从中学时就有关系，为什么她不嫁给沈默久？”
彭婕劝慰着白雪吟：“安安心心去上学吧，白老师的事也用不着你操心，顺其自然吧！”
白雪吟上学一周后，高阳从省里回到蓉阳县。他是来向老战友们和同事告别的，上级已经同意他离开蓉阳县的工作回到省里了。
这天晚上，方玉晴和李成章在家准备了一桌酒菜，并且向杜施正、杨忠、孟克、白森、裘兴隆、叶亚男、裘五妹发出了邀请。除叶亚男、裘五妹因身体没能应邀，其它人都准时来到方玉晴和李成章的家。
餐桌上，高阳掏出几张半斤粮票，笑着说：“大家都带粮票了吧，每个人半斤，要不然的话，方玉晴和李校长就得挨四天饿呀！没带的我代付。”
方玉晴和李成章先是感到惊愕，后来见大家真的都在掏粮票，忙拦阻说：“各位，都把粮票收起来，几斤粮票我们还不至于挨饿吗！”
高阳笑了：“你们两口子还真实在，还以为我们真要交粮票哇！”高阳把粮票收起来。
其它掏出粮票的几位愣呆呆的望着高阳。
高阳面部表情严肃起来：“你们都说实话，谁家能敞开肚皮吃饱饭呐？”
餐桌的各位都在摇头。
高阳问方玉晴：“方玉晴同志，菜都齐了吧？”
方玉晴看着餐桌上的六个菜，有些难为情的说：“菜不多，都齐了。请各位包涵吧！”
高阳依然很严肃：“包涵什么？这就不错了。你们两口子一个月供应六两油、半斤肉，你看，这一大碗肉就足有三斤多，这是你们半年的供应肉哇！”高阳伸筷子夹起一大块放到嘴里“真香啊，大家别客气了！”
大家都积极的伸出筷子，首先要夹的都是这碗肉。
高阳站起来端着酒杯：“来，咱们量力而行，都喝口酒！”
杜施正笑着说：“我提议，咱们就干了这一小杯酒吧，算是给咱们的老领导高阳书记送行！”
杨忠说：“好，我同意。”
于是，各位都把这一小杯酒喝干了。
高阳坐下后，扫视了一眼酒桌上的各位：“我高阳是悄无声息的来到蓉阳县的，本来还想悄无声息的离开蓉阳县的。可是，我们共事多年，又都是患难与生死的战友哇！给上边的那一封信，险些让我们几个人头落地呀！那位可敬可爱的战友吕向阳同志用那么一种方式消失了。我们这些人哪，是越来越老，也就越来越少了，所以，我听从了白雪吟的劝说，还是回来跟各位作别呀！”
方玉晴关切的问：“雪吟可是个好苗子，副县长地区批了吗？”
高阳摇摇头说：“雪吟上学的第一天就找我谈了这件事，她列出种种理由说自己不适合干副县长这个工作，态度很坚决呀。我已经把白雪吟的想法跟专区领导谈了。老方啊，你不是一辈子都信仰和遵从组织的安排吗，我也想好了，县里领导班子这些事，我是再也不插手了，由组织决定吧！”
裘兴隆对白森低声说：“雪吟怎么想的呢，那副县长为啥不干？难道还让那些吕明修、沈默久之流的干吗？”
白森摇着头：“这孩子近来我也很少跟她谈心，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走前几日，好像对我就有些意见似的。”
“不能吧，白雪吟可是个懂事的孩子呀！她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裘兴隆想了想“是不是因为你跟何琅关系的事呀，我听彭婕说过，白雪吟对何琅的看法很不好。她认为何琅是别有用心的！”
“多心了。人家能有什么坏心思，那么年轻，对我是实心实意的。我真还没遇到对我这么体贴的女人。”白森充满了幸福。
高阳看着白森和裘兴隆：“两位，一会儿咱们共同讨论白森老师的问题，你们俩儿是谈白森与何琅的问题吧？”
裘兴隆和白森惊奇的望着高阳，其它人都在摸迷糊。
高阳说：“原来交通局那位书记何琅正在追求白森老师，白雪吟跟我讲了这件事。只要真心相爱，年龄差距是可以跨越的吗？”高阳又看了一眼其它各位“我提出个问题，大家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开口很大，又是老生常谈，什么是幸福？”
对于高阳突然间提出的这么浅显通俗的简单问题，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一会儿，就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高阳轻轻的敲了一餐桌：“大家该吃该喝别耽误，现在，从我左边第一位开始，只用一句话给我一个答案。”高阳歪头看着方玉晴说“玉晴同志，你先说吧！”
方玉晴很严肃，仿佛在回答着首长的提问，她说：“第一，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如果没有，那夫妻和睦……”
高阳笑着拦住方玉晴的话：“用一句话，最具体的一句话来回答，不准一、二、三！”
满桌子的人都笑了。
方玉晴也笑了：“好，一句话，夫妻和睦。”
高阳看着坐在方玉晴左边的李成章。
李成章喝了一小口酒，皱着眉头思索一下：“人人平等，生活安定。”
方玉晴看了一眼李成章：“这，人人平等很难啊！”
高阳制止方玉晴：“不准议论，让人随便放开来讲。”他笑了，“咱们是不抓辫子，不扣帽子，畅所欲言。但是，要具体，不要空洞的下结论。”
白森说：“我同意李成章校长的八个字，再加上八个字——‘人人平等，发展经济’。”
裘兴隆马上接着说：“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杨忠早已想好了，他说：“路不拾遗，马放南山。”
杜施正笑着对杨忠说：“那是你和孟克这些公安人员追求的目标。我认为，吃饱穿暖，无忧无虑。”
杨忠说：“儿女孝顺。”
孟克看看高阳：“我是晚辈，文化不高，阅历也浅。要我说呢，就应该是能够安居乐业、童首无欺。”
高阳见大家都说完了，左右看看，说：“要我看呢，很简单：首先要吃饱饭，穿暖衣呀！简单说，就是四个字，‘吃饱穿暖’，这是当务之急呀！我开始要让大家交粮票，想想看，我们哪家哪个人不是勒着腰带过日子呀，一个月供应二十六斤粮，没有什么副食，哪个能吃饱饭。现在看看各位，除了我这一身发的军装，你们哪个人身上的衣服没有补丁啊！人首先要保证衣食住行，一个饥饿了的人的吃和狗的吃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物质是基础吗，没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人们是文明不起来的。”
方玉晴惊疑的望着高阳：“那你这是——是什么意思呀？”
高阳见大家像方玉晴一样，惊异的看着他，他轻松的说：“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大家都吃呀，这一桌子菜可不能给成章和玉晴省下呀！”
杜施正咽下了口菜，问坐在身边的孟克：“李莉怎么没来呀！”
“到省里去办事，顺便看看她的好友白雪吟，昨天走的。”孟克回答。
高阳说：“我这‘吃饱穿暖’四个字让大家犯糊涂了吧？文化学习活动结束，这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同时也是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始。要大力发展社会经济，早日让人民富足起来。”
对高阳的判断，有的在点头赞许，有的在摇头叹息。
高阳哈哈的笑起来：“形势会越来越好的，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要发挥余热，为大好形势推波助澜呐！”高阳看着白森“白老师，将开始对‘文化学习活动’以前的历次活动遗留下来的问题进行清理。我相信，你被划成Y派这个问题会得到很好的处理的，上边已经开始了这方面的工作。彻底纠正了，你再成个家，开始全新的生活吧！”
白森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我是没有多大的信心啊！”
裘兴隆说：“白老师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高书记，刚才你不是说雪吟跟你讲了，何琅正在追求着我们白老师呢！”
杨忠说：“不就是原来交通局那个何琅吗？”
“是她，突击提干，交通局党委书记吧，还有哪个何琅呀！”杜施正说。
李成章说：“我也听小莉跟我讲过这件事，何琅这个人可不简单呐！跟国仁结过婚，不是还生了个小女孩吗，后来国仁让何琅弄的无家可归呀！”李成章转脸面对坐在他左边的白森说“白老师，这事你可要慎重些呀！”
“别那么危言耸听，戴着茶色眼镜看我们女人。这件事还得白老师自己拿主意。这第一呢，婚姻自由，任何人也无权干涉；第二呢，其实大家担心的无非是年龄差距问题。爱情是可以跨越一切的。再说，又不是没有先例，就有差三十岁吗，不也是很好的夫妻吗！第三，我觉得何琅也是个明智的选择，自己结过婚、身边又有个孩子，还找啥样的呀！白森老师利手利脚的一个人，又是位才华横溢的知识分子；第四，白雪吟那么聪明一个人，她不应该干涉爸爸成家的事。”
方玉晴正一、二、三、四的说得兴趣盎然，高阳听了那第四条，马上拦住方玉晴的话头，笑着说：
“方玉晴同志，一会儿你再说第五、第六，我先解释一下你那第四条。白雪吟在省里找我，主要是伸明她不当副县长这件事，对白森老师再成家的事她是积极支持的，只是担心何琅的人品，怕将来白森老师吃亏上当。白雪吟、李莉跟何琅是同班同学，对何琅了如指掌啊！”
白森说：“咳，大家关心我白森，我很感激了。人总是在随着环境在不断变化的，从我目前对何琅的了解，她确实是实心实意对待我白森的。我倒不是看中了何琅年轻，也比较漂亮，而是看重她那一片感情啊！”
高阳说：“好，这就好。来，为白老师将来的幸福咱们喝一杯！”
到晚上十点钟，这顿饭才算结束了。
高阳谢绝了别人的相陪相送，说是在县招待所已经安排好了。他从李成章家出来向西走到青龙河东岸，沿岸边的青砖路向北走。这正是往县委县政府及招待所走的方向。他走过中医院，来到九华桥头。他站在桥头上，向西就是人民医院。他想起了微服来蓉阳在一中被沈默久指使Z反派对他拳打脚踢的那件事。就是在这人民医院，他认识了彭婕这位医生，是她热情的给自己拿了那么多的药；也就是这次一中被打，使他感受到了白雪吟这个女孩子的正义感与强烈的同情心，这是一个有道德和良心的人不可缺少的两个感情的层面啊！高阳叹息着，这个小县城啊，在‘文化学习活动’的十年中，让我死过两次，假如那时真的被枪毙了呢？一切也就都结束了。可是，自己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相濡以沫的妻子知道可能完了，就一病不起，含恨病逝了，心爱的女儿至今还音信皆无！”
高阳没有继续向北走，他回过身，沿九华路向东来到吕向阳的家门口，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敲了敲门。
有好一会儿，听到是白雪峰的声音：“谁呀？”
高阳回答说：“我是你高伯伯，高阳伯伯！”
门立即打开了。
高阳见白雪峰旁边还站着吕艳艳。
吕艳艳走上前来：“高叔叔，是刚从方阿姨家来吧，我妈妈说你准得来，我们一直等你呐！”
高阳笑了：“那我若不来，你们不是白等了吗？”
三个人进了吕向阳家那个小客厅。
叶亚男忙站起身来，让高阳坐下。
高阳坐在茶桌旁，端起叶亚男刚倒的茶水：“我还真渴了！”连喝了两口。
叶亚男坐在高阳的对面，开门见山的说：“高书记呀，以后你可别寄钱了。每个月有二十多元钱的补助，够我们娘俩生活了！”
高阳声音很低沉：“老嫂子，向阳不在了。我跟向阳是亲密战友，生死之交哇。他吕向阳为了自己解脱，撒手走了，我应该对嫂子和侄女今后的生活负起责任来呀！”
“那你也别寄那么多钱了，你自己还要生活呀？”叶亚男知道高阳是一定要坚持给她寄钱的，只好退一步说话。
高阳说：“咱们呐，是三一三十一，我的工资分成三份，我留一份，给你们寄两份来！”高阳笑着对白雪峰说“可没有你这准姑爷的份啊，你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白雪峰笑了，一会儿，他又很认真的说：“高伯伯，我总觉得吕伯伯没有死，你说呢？”
高阳毫不犹豫的说：“吕向阳是不会自寻短见的，他不会死的。咱们安排那个追悼会主要是防止有人钻空子，总不能弄个吕向阳为了顾掬贤自杀了，或者什么跑出去了，家属都会受牵连的呀！”
叶亚男听了，心情开朗多了。但她还是不理解：“那你说这老丑为什么要出走呢？他到哪去呢？”
“咳，向阳给顾家两代人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他精神负担无法解脱呀！不想再拿人民给的工资了。不过，这就苦了你们娘俩了。吕向阳啊，他心里明白得很，他知道我高阳不会不管的，等有一天他回来，看我不收拾这老家伙的。”高阳说得很轻松痛快。
叶亚男摇着头：“老丑既然走了，他就不会回来了。”
高阳非常肯定的说：“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