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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举手之劳 擦身而过难如愿

酒后真言 失之交臂悔当初

彭婕虽然惩罚了吴本源,但她自己的付出实在是太大了:老父亲为此丧了命,她本人呢,也是声名狼藉。人们议论纷纷,说她被强奸了,也有的说她就是浪荡女人,还有的说,母狗不掉屁股那公狗敢上前吗?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为此,医院革委员会和工宣队也多次找她谈话,要求她努力学习,改造世界观。迫于舆论的压力,她也就推说有病,再也没有去上班。眼看快六个月了,她有点着急,因为满六个月,单位就可以把她按规定列为编制以外休病假了,工资少拿不说,如果没有编制,再上班也就很困难了。

彭婕和李挚现在也很少有什么来往了,一直一个人在爸爸的住处。一次,她跟沈默久谈了自己的担心。沈默久说县发电厂要成立个医务室,想找一名大夫。彭婕想想觉得这地方还可以,发电厂的待遇倒是不错,而且就在一中的南边,离家又近,自己在医院已经是不受欢迎的人了,换一个环境是最好的办法了,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调转过去。她想找李挚商量,可李挚总是躲着她。沈默久说他办调转这点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彭婕却不相信,她认为这沈默久满嘴的脏话,整天喳喳唿唿的办不成什么事,无非是呼悠她,想占她的便宜罢了,不过,死马就当活马医,她还是想试一试,前几天,她已经求沈默久帮助办调转的事了。她和沈默久约好是今天午后听信,中午饭后,她在家等着沈默久的消息。

彭婕感到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她不想再和那些男人们斗了,表面上虽然自己胜利了,如同这次跟吴本渊的斗争,可是对自己的伤害更大,老父亲为此故去了,自己声名一败涂地,还彻底的失去了李挚。

彭婕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悲伤和失望。一个弱小的女子,单靠这一点点微薄之力,向恶势力、向色狼们开战,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呀——疼爱自己的老父亲含怨九泉、和恋人彻底断决了关系、自己是名声扫地……

彭婕真想有个合适的男人早点结婚,生个孩子,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也免得自己孤独、无助和寂寞。可是,目前这种状况,哪个男人敢跟她结婚呢?那些象沈默久一样别有用心的人反而觉得自己是个风流女人,对她更加肆无忌惮了。

不一会儿,沈默久来了。他咧着厚嘴唇子,笑嘻嘻地进了屋子,插上房门,走到彭婕跟前,正要伸手抱彭婕。

彭婕挡住沈默久,阴沉着脸问:“沈默久,那件事情你办好了吗?”

沈默久趁彭婕没有防备,一下把彭婕抱起放倒在床上,说:“先办这事,你答应我半年多了,可我还没有上你的身,你是不是在耍我?拿我这豆包不当干粮!总不能让我望梅止渴吧?今天先办完这事再说那事。”

彭婕涨红着脸,一把将沈默久推开,气愤地说:“你是在耍我,要为了干那事,你去找别人,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破烂女人,我的正事却不给办好?你若有诚意,为什么不明媒正娶我?我希望你以后在我面前放尊重些。”

沈默久这一扫兴,他也板起了面孔:“我就知道你彭婕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刁蛮女人,我沈默久也是堂堂男儿,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我说要办的事就一定能办成。”

听这口气,好像是他把事给办成了。

彭婕马上转怒为喜,走到沈默久身边,温和地说:“办的怎么样了嘛,告诉我呀?别让我着急了。”

沈默久经不住彭婕这一撒娇,从口袋里掏出调档信说:“看看吧,发电厂把调档信都开出来了,至于医院那边,孙悟空耍棒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时的彭婕真的是欣喜若狂,她抱着沈默久的大肉脑袋吻了一下,说:“刚才实在是对不起你了,这下我可要好好慰劳慰劳你呀!”

沈默久高高的仰起那大肉头,两腮的肥肉在颤抖,眯细着眼睛问:“怎么慰劳我呀?总不能让我只拉磨不喂草料吧!”说着又张开两臂想抱彭婕。

彭婕躲开沈默久,说:“哎呀,大白天的你有点儿正事儿吧。我请你喝酒好吗?我现在就去烧菜。”

“不行,老石头打儿子,咱们今天就实打实吧!我要你和我——这你明白,还用我多说吗?”他说着就动起手来。

彭婕用手推开沈默久,一本正经的说:“沈老师,你要是真的喜欢我,有爱我这心思,或者说你沈默久真的是想成个家,就应该尊重我的原则,不结婚我决不会干那种事。你可以明媒正娶,我答应嫁给你,这可以了吧?”她把调档信扔给沈默久“你想用这让我苟且偷欢,我决不干,你把这调档信拿回去吧!我也不稀罕去发电厂那地方。”

“好,好!我听你的。”心想,你彭婕现在是顶风臭四十里了,我沈默久怎么会娶你这种女人呢?过几天你又跟别人水性杨花了,我可不戴那绿帽子。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早晚你彭婕有一天乖乖的任我沈默久摆布。

从内心说,彭婕是不会相中沈默久这种人的,她断定沈默久不想也没有勇气敢在这种情况下娶她这种女人,所以,这是彭婕选择的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以进为守。

沈默久还是贼心不死,他躺在床上讥诮地说:“你真的不和我吗?我可不是鸭子上架一窜,我是将军不下马——骑死算完了,你想试试吗?。”说着他咧着大嘴傻笑。

彭婕不言声,暗暗骂道:这沈默久真是下流无耻呀!人渣,又是一个人渣。

一会儿,沈默久认真地说:“彭婕,我们俩的事总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吧?你不是说可以嫁给我吗?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呀,我同意娶你当老婆了,咱们明天就去登记。别以后我们有了那种事,你翻脸不认人,再弄出一个吴本渊来!”

彭婕思忖了一下,她从沈默久那眯细着的小眼睛闪出的诡谧的光芒,知道沈默久是没话找话,不过寻开心而已,就通通快快的说:

“等我都办好了到发电厂的调动手续后,咱们就举行婚礼。你放心吧,我彭婕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说着彭婕又觉得沈默久根本没有办调转这么大的本事,她问沈默久“哎,这事你是怎么办成的?你真的有这本事吗?”

沈默久正暗自发笑:好你个彭婕,给你个棒槌你还当真了,我沈默久敢捡你这个破烂货吗!和吴本渊弄得满城风雨,和李挚藕断丝连……半路再杀出我这个“程咬金”来,那可是蓉阳县的一大新闻了。

彭婕见沈默久傻愣愣的发呆,大声说:“想什么美事呢?我问你呢,这调转的事你是怎么办成的?”

沈默久点着大肉头,用手搂了一把大肉头上刺猬猬针一样树立着的短短的头发,得意的笑着说:

“小鸡不撒尿,毕竟有个道儿,你要是慰劳我一次,我就告诉你。”

彭婕仰起头,不满地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不是已经答应嫁给你了吗?你是色迷心窍吧?是不是有病啊?”

沈默久尴尬的笑了:“跟你开玩笑的,今天,我沈默久在你面前是黑瞎子下崽——抱熊了。”

“快说,快说,你是怎么办成的?”彭婕一连声的催促着沈默久。

沈默久十分自豪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小鸡不撒尿,毕竟有个道。我用的是迂回侧击战术。”

“哎呀,我说你呀,你就别兜圈子啦,快讲吧。”彭婕着急了。

沈默久说:“我说了你可别起疑心啊,我这是为了你才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家的。我找何琅给办成的。”

彭婕不解地问:“何琅是谁呀?她有什么本事能办这么大一件事啊?”

“这你就不知道啦,是一中的学生,跟白雪吟在一个班,我们还有点远亲,论起来管我叫姐夫呢?何琅跟何玑是亲姐妹,何玑出面办你这点事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你想想,这事能不成吗?”

彭婕想起来了,沈默久也和她讲过,这何琅让她哥哥何珠给……,跟沈默久也还有一腿的交情。听沈默久说到何玑,彭婕也猜测一定是国仁的老婆,但她佯装不知,问道:

“何玑是什么鸡呀?又是你的相好吧?”彭婕有点不屑地问。

“你胡说什么!奶妈子抱孩子,那是人家的。何玑是国仁的老婆,现在陪着女儿到南京看病去了。何琅是国仁的小姨子吗!”沈默久咧着厚厚的嘴唇解释说。

对此彭婕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她看看手表已经是快三点了,说:“天也不早了,你先走吧,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你大小也是县里的干部了,别在影响了你的前途。我这个人名声不好,臭名昭着。这你也不是不知道!”

沈默久不太高兴,他知道彭婕这是拐弯抹角的撵他走。沈默久也确实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在他看来,彭婕这个人太臊气了。

不过,他还是假装气哼哼的站起来,问彭婕:“还没等拉完磨你就要杀驴了?你不是说招待我吃饭吗?下次什么时间再来?”

实在不想跟沈默久这样人来往,为了把他拒之门外,彭婕说:“再说吧,我这两天到医院跑调动的事,等到调妥了也就没别的事了。这发电厂离一中这么近,我就住在这房子,再也不用为时间而伤脑筋了。” 彭婕想让沈默久快点离开她家,也假装表示诚意、忍着恶心,在他那肥胖臃肿的大脸上吻了一下,顺手把他推出了门。

第二天,用了一天时间,彭婕就把调动的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她带着一切必备的手续来到发电厂。

彭婕这是第一次到发电厂。大门口一左一右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蓉阳县发电厂革命委员会。”另一块是“中国共产党蓉阳县发电厂党总支”。彭婕在大门的门卫处打听到厂长办公室在院内迎面的二楼最东头的。她忍不住先观察一下这厂子的办公楼周围环境:办公楼是上下两层,环绕四周的是花花草草,整理得非常整洁。东西两边各树着四块红油漆大宣传板,每块宣传板写着一条语录。左边的一块写着:“要用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用阶级分析的方法看待一切、分析一切。”;右边的一块写着:“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斗争,社会主义道路同资本主义道路的斗争,是我们国内的主要矛盾。”。比起医院那噪杂的人来人往的场面来,这里是清静得多,幽雅得多,她心里暗喜。顾不得再多看,还是先到厂长那里报到吧。

彭婕上了楼,沿着走廊向东面走,走到尽头,看见那最后一间办公室门关着,门首上的牌子上写着“主任室”。她正奇怪,门卫人说这二楼尽东面是厂长室吗,怎么挂着主任的牌子呀?咳,她忽然想到,各单位不都是革命委员会了吗?革委会一把手都叫主任吗!这时她有点心跳,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后才抬手敲门。

里边有人说话了:“请进!”

彭婕推门进去,只见那对面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膀阔腰圆的大胡茬子,尽管好象刚刮过脸,看上去一片都是黑虚虚的。他正低着头在写什么。

彭婕先是有点拘束,接着却又感到好笑。心想:那满脸的黑茬要是让它自由自在地生长,肯定比张飞、李逵还要威武。

可那大胡茬子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彭婕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桌前,毕恭毕敬地说:“您是国厂长吧?我叫彭婕,是从县医院来的,我今天来报到。”说着彭婕把调令和工资单等都递到那大胡茬子面前。

国仁这才抬起头来,看看彭婕,再看看桌上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暗示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噢,你的情况我听说了,年轻人犯点错误,只要改了就好,到这里来工作,我们欢迎,但不要背着包袱工作。‘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的聪明起来了,我们的事情就办得好一些。任何政党,任何个人,错误总是难免的,我们要求犯得少一点。犯了错误则要求改正,改正得越迅速,越彻底,越好。’本着这一教导,你要好好工作,重新开始嘛。” 说着大胡茬子把调令等东西又还给彭婕说:“你把这些都拿到这二楼西边第二个门的政工科去,如果没什么困难的话最好你明天就上班。另外,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发电厂有五百多名职工,医务工作可轻闲不了,等过一阵子厂里面再考虑给你配个助手。”

彭婕接过调令和工资单等,她此时已不象先前那样拘束了。

她很认真地对国仁厂长说:“厂长,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一切服从领导的安排。不过——”她犹豫一下说“我可没有什么包袱背的。”转身出门去找政工科了。

彭婕到政工科报到后,为了给单位一个好影响,她决定第二天就上班。

彭婕赶紧回家,她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她为自己顺利转到发电厂这个在当时令人羡慕的单位而高兴;她进了厨房,想烧两个菜庆贺这成功。她打开有线广播,边听着现代样板戏边烧饭。播了一段《沙家浜》后是蓉阳新闻,她忽然听到广播喇叭里那清晰流利的普通话说:

“‘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拿什么做标准呢?只有一个标准,这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蓉阳县一中高三(3)班的学生白雪吟就是真正实践了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革命青年。下边播报一则消息——《见义勇为的好青年白雪吟》。”

彭婕很感到惊愕,白雪吟会做出什么么仗义的事情吗?她停下手里的活计,站到广播喇叭下仔细地听起来,听了那和歹徒搏斗的事迹,她确信无疑是白雪吟,她为白雪吟的事迹所感动,但是她又想,这也可能是李挚搞的鬼,有意夸大事实,为的就是讨好白雪吟呗!她关掉了广播,肯定是李挚为了讨好白雪吟搞的。她想:我彭婕也得多个心眼了,今天我不动声色,晚上到李挚那里去,又一想,咳,跟李挚也没有那恋爱关系了,管他干什么呢?但她还是不甘心,我是和李挚经常吵架,可到底怪谁呢?还不是李挚心里只有白雪吟吗?他李挚到了县广播电台,还是忘不了白雪吟,利用电台吹捧白雪吟,他李挚的目的很清楚,应该让大家明白内情。彭婕想了想,不能再低三下四的往他那里去,还是想个办法让李挚到自己这里来吧!哄他高兴,喝点酒,在他高兴时我拿话套他,他保准老实地讲出来;男人都那个德性,高兴了就忘乎所以,什么心事都肯讲出来的。

下午六时半,李挚真的按彭婕的要求来了。彭婕已经烧好了两个菜,一大盘鱼,还有一大盘凉拌菜,一瓶酒,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李挚见了简直不敢相信,他纳闷今天太阳怎么从西边升起来了。不过,李挚想想也不奇怪,自从两个人私下里明确了只是一般朋友关系,两个人都觉得思想格外的轻松了,谁也不再计较谁了,关系反而比以前好处多了。

彭婕把一盆热水放在一个小方凳上说:“大编辑,快洗洗手吃饭吧。我们夫妻不成,做个朋友还可以吧?”

李挚是恭敬不如从命,他洗完了手抬起头,彭婕已把毛巾递到他手上,李挚接过毛巾,但心里真的还有几分后悔:彭婕这人也是很温顺的,不该——咳,也说不准她这是怎么了呢,恋爱那段时间,她也常常是判若两人哪!

彭婕看出李挚怀有疑惑,说:“李挚,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酒再告诉你我为什么这样急着把你请来。”

李挚突然严肃起来,拉着彭婕‘三敬三祝’唱《东方红》啊!”

彭婕说:“我一个人在家从来不做这些。”

两个人先是“三敬三祝”,然后唱了《东方红》歌曲,才又回到餐桌前坐下来。

彭婕给李挚倒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举杯碰了一下,都一饮而尽。

彭婕说:“听说你也能喝点儿酒了!”

李挚放下酒杯说:“在广播电台应酬多些,有时下去采访,不喝酒就很难交流啊!”

彭婕说:“李挚,以前都是我不对了,你看我这半年来没上班,在家确实都闷出病来了。告诉你一件喜事,我明天就到发电厂上班了,发电厂成立个医务室,发电厂待遇挺高的,家里用电都是免费的。”

李挚能够理解彭婕半年没上班的寂寞,再加上外界舆论造成的压力,想想也是,老父亲彭采病故了,彭婕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跟吴本渊那种事让她一直抬不起头来,在家闷了快半年,难免心情烦躁。

他拿过酒瓶给彭婕倒酒,自己也满上,端起酒杯说:“来,彭婕,为你明天重新走上工作岗位,又调入到一个比较理想的单位,为了你摆脱精神上的苦闷和压力,我们干杯,祝贺你。”

这顿饭是他们相处二年来吃的第一顿这么开心的饭,由于高兴,两个人把一瓶白酒都喝掉了,两个人也都喝得晕晕忽忽的了。

李挚甚至连说话都不甚清楚了,他扶着桌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彭婕,你——你休息吧,我——我洗完碗就回家。”

彭婕进屋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觉得心脏怦怦的跳着,她要平静一下,但她头脑依然还很清醒。她真的觉得李挚这人和沈默久、吴本渊有本质的区别,她盼着李挚洗完碗能进卧室来,再说她跟李挚也有半年多没在一起聊天了,真想推心置腹的跟他说说心里的郁闷。

李挚糊糊涂涂地洗好了碗,进卧室和彭婕告别,见彭婕只穿内衣躺在那里,似乎喝多了睡着了。李挚拿毛巾被给她盖上,彭婕一把把毛巾被扯下去,翻转身,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他,李挚站在那里注视着。

彭婕又翻过身来慢声慢气地说:“你也躺这休息一会儿吧。”

彭婕是有点酒量的,这半斤酒是醉不了她的,但由于心情不好,确实觉得全身绵软无力。李挚知道彭婕这半年来的郁闷心情,怜悯的看着彭婕,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也休息一会儿吧!”彭婕侧过身子说。

李挚说:“我不累。”

彭婕想到广播中播白雪吟的事,就问:“李挚,我今天下午听广播见义勇为的好青年白雪吟,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听清。”

李挚听彭婕口气挺平和,就告诉她说:“头几天的一个晚上,一个女孩子去看电影,被两个流氓截住了,还拿着刀子,想把那女孩威逼到避静处实施强暴,白雪吟也去看电影,赶上了这件事。她跟两个流氓搏斗,还夺下了流氓手里的刀子,刺伤了一个流氓,把两个流氓吓跑了。简单说就这么回事。”

彭婕了解白雪吟的脾气秉性,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真实的,暗自佩服白雪吟的勇气,说:“那可真该表扬,这事让我碰上,流氓手里还有刀子,我都得吓麻爪了。”

李挚不太满意彭婕这种说法:“麻爪了怎么办?还能任坏人得逞啊?‘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正义的事业是任何敌人也攻不破的。’斜不压正,就得跟这样的人坚决斗争,才能保护好自己。不过,你是这么说,要是你真的遇到这种事,我相信,你也会挺身而出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被流氓糟蹋吧?”

彭婕听了李挚的话,心里很高兴。说:“你说得也对,是不能任坏人胡作非为的。坏人在干坏事时他总是心虚的,越怕越有鬼。”她又把话头转向白雪吟“你说白雪吟这姑娘挺有正义感的,以前我也错怪她了,白雪吟长得真是没有挑剔的,白白净净、水水灵灵的,我彭婕要是男的呀,想什么办法都得把她弄到手当老婆。”

李挚笑了,说:“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你对白雪吟这么评价啊!不过你想讨白雪吟当老婆,这辈子你别想了,这辈子你就想着能找一位好老公吧!”说着他盯着彭婕“你长得也不丑啊,再说人美不美不能单看外表啊。”

彭婕有了兴致,说:“你这大编辑描写一下,我长得什么样?”

李挚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彭婕,笑着说:“那好,我描述一下——浓密的短发乌黑发亮,柔顺飘逸,圆脸尖下颏,眉毛又黑又重,那双毛绒绒的大眼睛,如同莺歌燕舞下的两汪周围开满鲜花的泉水,鼻子挺直小巧,嘴唇棱角分明,但嘴角却常常挂有一丝苦色,让人感到你内心中深藏着很多——很多——”

彭婕打断李挚的话:“很多什么,很多不切实际的坏想法啊?再说了,我可哪有你说的那么漂亮啊。”

“咳,我是实事求是呀,‘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事物。’我就是遵照教导实事求是的描述你的外貌,真的没有奉承的意思呀!”李挚说。

“李挚呀,你怎么张口闭口总是背语录呀,累不累呀?”彭婕斜眼望着李挚“这屋又没别人,你老是唱这高调干什么呢?”

李挚吃惊的看着彭婕:“这可不是什么高调哇,你想想,我们干哪一件事能离开教导哇?白雪吟就吃了这个亏呀,记者写白雪吟勇斗流氓前有这么一段话——白雪吟见两个流氓气势汹汹,不可一世。这时,她想起了教导,‘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白雪吟眼前出现了雷锋、董存瑞、黄继光等英雄形象,耳边又响起的教导‘发扬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作风。’白雪吟奋不顾身的冲向流氓。可是,白雪吟愚蠢的硬是说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流氓得逞,救出那小女孩。这么危险的时候,怎么能不想到伟大的教导呢?结果怎么样,报到地区去了,地区就不认可白雪吟的事迹吗!”

彭婕笑了:“你刚才还背的那段话,要实事求是,怎么,人家白雪吟实事求是反而错了呢?”

李挚苦笑着没有说话。

彭婕说:“不说白雪吟的事了。李挚,我冷静下来想,《红楼梦》中的贾母说贾连:别象个小馋猫似的,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闲在家。人家都说野花比家花香吗,男人还不都是这样。我们原来有恋爱关系那段日子里,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觉得我彭婕还算是漂亮的啊?成了一般朋友了,我对你也成了野花了,才闻出点香味来了。”

李挚反驳彭婕说:“那也不能一概而论,什么家花野花的,什么花我都不会沾的,我李挚就可以坐怀不乱。”

彭婕笑了:“不乱怎么想跟我乱呢?别说硬话了。”

李挚有些急了,先背了一段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瞎说更是不允许的。’我什么时候和你乱过?你可不能空口讲白话啊?”

彭婕恳切的说:“李挚,咱们不背了好不好,就咱们两个人谈话,何必张口闭口都是语录!你说每天全国人民三顿饭都要三敬三祝,大会小会讲话都是教导,你说这心烦不烦哪!”

李挚苦笑着点点头。

彭婕又笑起来,说:“我问你件事,你别多心,也别生气,咱们毕竟曾经是恋爱的朋友,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话了。”

李挚也高兴了,觉得她今天这样通情达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问吧,我是有问必答。”

彭婕停了会儿,她起身紧紧地抱住李挚。

李挚感到彭婕从没这样温存可爱过。

彭婕说:“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白雪吟有过那事吗?”

李挚也并未生气,因为这事以前吵架彭婕几乎是挂在口头上的,她也正好趁她高兴给她解释清楚,加上有几分醉意,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你尽胡说,那白雪吟还是个学生,我怎么能干那种丧天害理的事?就是她白雪吟想要那样,我李挚几个脑袋,敢跟学生干那种事呀?那可是犯罪啊!”

彭婕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

李挚呆住了,吃惊的望着彭婕,这话有什么好笑的呢?

彭婕说:“你这回怎么没有教导我们说了?找不到合适的‘教导’了吧?”

李挚无奈的摇摇头,接着他也笑了起来:

“教导我们说‘我们要保护青年、妇女、儿童的利益。’白雪吟既是妇女,又是孩子,在双重保护之列呀!”

彭婕还是装出漫不经心地笑着说:“什么孩子,你要跟她有几回她都能给你生孩子了。看站在那比我还高呢,都十八、九的大姑娘了。听说旧社会女的十四、五岁就结婚了。”

李挚严肃的说:“多大她都是学生,我是老师,能干出那种不道德的事吗?”

彭婕笑了:“你说得也对,我相信你不会干越轨的荒唐事。那我问你,你们最亲近时是什么样子?可以告诉我吗?”

李挚很兴奋,加上酒劲就如实讲了:“最亲近时是一次我送她,她趴在我怀里。”话到嘴边,他想说白雪吟说要嫁给我让我等她,李挚咽了回去“那时白雪吟才十五岁,完全是一种孩子气,以后再从未有一点过分的地方,我以前跟你说的就是实话,可你总是不相信我。”

彭婕知道李挚说的是实话,其实以前的怀疑她也是有意添枝加叶。她知道李挚不会跟白雪吟有那种事,让她彭婕难以接受的是李挚在心灵深处是爱白雪吟的,并且也不会没有痴心妄想。

彭婕说:“我若是你呀,我可不能让白雪吟……。”

李挚拦住彭婕的话说:“别讲那些事了,我得回去了。”

彭婕说:“不讲了,你在这里住下吧?好不好?”

一句话挑逗得李挚真的有些兴奋起来,紧紧的抱着彭婕。不过,他很快又理智起来,轻轻的放开彭婕。

彭婕暗想:看你李挚品德有多高尚?或许他真的是对我没有感情。

李挚冷静的说:“彭婕,教导我们,‘如果有了正确的理论,只是把它空谈一阵,束之高阁,并不实行,那么,这种理论再好也是没有意义的。’我们还是洁身自爱好,不管外边人们对你如何评价,但我李挚相信你的品质,除了医专那位解剖老师利用了你,欺骗了你,你是一位洁身自爱的好女子。假如你彭婕认为我李挚这个人可靠,我们可以重新相处,你看这样好不好?”

彭婕默不作声。原来你是这么了解、信任她彭婕。

李挚转身走出彭婕家。

彭婕伏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

国仁上班比较早,他每天上班来都要楼上楼下各科室走一趟,他对员工管理很严,员工们都挺怕他,经过这几年“文化学习活动”的洗礼,特别是想到这次重新站起来的艰难,他虽然要求还是挺严格,但却不象以前那样爱发脾气了。见到谁都先打招呼,对职工热情多了;他也想明白了,为工作得罪那么多人干什么,过贱年啊?都是共产党的事业,也得悠着点干。

他来到医务室,见彭婕正在擦洗药架子,很高兴:“彭婕大夫,来这么早啊?”

彭婕见是国仁厂长,停下手里的活。她也正想收拾完了去找国仁询问一下药品的事,笑着说:

“早点来收拾一下,正想收拾完了找国厂长,这药品和必要的医疗器械——”

“我一会儿把厂里工作安排一下,你九点到我办公室——不,还是我到这来找你吧,关于购药的事。”国仁说完转身走了。

彭婕看着这位大块头的国仁厂长那雄伟的背影,呆若木鸡地久久没有动,这背影多象她念医专时解剖学的老师啊,就是这么伟岸的身材,不过这种伟岸留给她的是永远的痛苦和仇恨。

九点钟,国仁厂长准时来到医务室,彭婕搬过凳子请厂长坐下,眼睛却不停地瞟着这位年过半百的厂长。

国仁厂长给彭婕一封信说:“一会儿你到财会科去拿支票,这是我写给药材公司经理的条子,已经电话联系好了,他那里有的药你根据咱们需要尽可以随便拿,后勤小货车跟你一块去。工作上或者生活有什么困难要求你就提出来,组织上会尽量研究帮你解决。”说完国仁厂长就走了。

彭婕暗想:这个国厂长身材咋这么象医专时教解剖学的老师呢?他一定也不是个好东西,我要提防着他。她不由的想到那位解剖老师,那时自己才刚刚十八岁,年龄小,再加上第一次,彭婕一直深陷痛苦中。她一直想杀死他,毕业时,她几乎想给他家里去放火、投毒……

这时有人来问:“彭婕大夫,我开车跟你去拉药,什么时候走哇?”

彭婕醒过神来,自己暗骂着自己:我真没出息,受了欺侮就只是自己悔恨,当时为什么不行动——

晚上九点钟,沈默久跟他姑姑邱尼说去县里值班,出门偷偷地来到彭婕爸爸的家门口,他不停的按着门铃。

彭婕来到大门旁问:“是哪一位?”

听外边说:“我是沈默久,你快开门啊,来回走人看见不好。”

“你有事吗?”彭婕问。

沈默久笑嘻嘻地低声说:“再不开门我就跳墙了,那可就是翩翩少年翻墙来,独会绝代佳人啊!”

彭婕心里想:今天出息了,说话还文诌诌的,看那肥头大耳的猪头样,还翩翩少年呢?她真的怕他跳墙,就开了门。暗想:也好,跟他讲明白,让他死了这邪念。

沈默久进来后,注视着彭婕,好一阵子,他突然拍着彭婕胸部说:“你这里好美啊?”说着还想动手抱她。

彭婕闪开身子,很严肃地说:“沈默久,你看我好不容易到发电厂这么个理想单位,我真得珍惜这机会,今天晚上我还要把新进的药品列一个清单,你先回去好不好?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你又不敢娶我这样的女人?其实你也没必要顾虑重重。是啊,外边人说了,说我嫁不出去了,谁要娶了我,将来吴本渊出来肯定报负,又说李挚也不会答应,他的继母可是县革委副主任哪!这些你都不要怕,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死了也算是为爱情献身吗!你想让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和你私通,我宁死也不答应,你若是没有胆量娶我,那咱们以后可以是一般朋友,但你不能这样不正经的来往;你仔细想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让人家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们都丢着丑不说,我工作干不成了,你再成了第二个吴本渊,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说是不是?”

沈默久其实每次来,也是怀着一种恐惧,听了彭婕这一番添枝加叶的话,他更是忐忑不安。

可他没有和彭婕——心里总是不甘,说:“话这样讲是没错的,但我们也没有干什么呀?要不你就让我一回可以吗?我以后保证再不来了。我总不能没吃着鱼还弄一身腥吧?”

彭婕还是很正经的但非常坚决的说:“你怎么腥了,是谁腥了你呀?你不还是县政府的干部吗?你死了这条心吧,不是合法夫妻我彭婕决不会跟任何人有那种事的。你帮助我调动工作,我感谢你,但总不会让我卖身吧?我们可以正常交朋友。”

沈默久点头说:“好吧,听你话,但你可别让我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彭婕想知道沈默久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用意,但她想让沈默久快点离开,佯作嗔怒说:“你把我看成寡情薄义的人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沈默久想到有人说国文革的爸爸国仁好像不正经,他疑惑地望着彭婕。

彭婕说:“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沈默久很不自然地笑了,吞吞吐吐的问:“彭婕,你会不会是看上发电厂的国厂长了?”

彭婕叭的打了沈默久一巴掌:“再胡说八道我就把嘴给你撕烂,那国厂长能当我爸爸了。”

沈默久陪着笑说:“我说错了,该打,再说那国厂长县里谁不知道他,大名鼎鼎,那也是蹲墙根拉屎——脸朝外的人,他也得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名声啊。”

彭婕很不耐烦:“行了,你该走了,我告诉你两个月内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得把工作好好理个头绪。”

沈默久笑着:“遵命,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两个月后我再来,如果你彭婕还不答应我的要求,那,那我沈默久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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