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30日5时许,河东省安冰市马窑区大王庄。
江郎嘴里叼着香烟,双手插兜,正站在三楼平台上面遥望远方。民房三楼的房间外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台,大约有八九个平方。村里的很多民房都是二层的建筑,少有的三层小洋房也是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村庄的各处,三楼平台的视野很好,整个村庄都能尽收眼底,连东边的村口也可以远远地看到。
江郎的视线看向黑暗中的村庄,许久后又将视线挪向东边,村庄东边不远处是新建的公路,公路的东侧是幢幢耸立的高楼和一条条井然有序的公路,盏盏路灯如同星火,闪烁的霓虹灯如同彩虹,这座城市还在沉睡,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没有白日的喧嚣,只有属于黑夜的宁静。
江郎怔怔的看着许久,直到香烟燃尽,灼热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江郎才清醒过来。身边一直沉默的陈小天,掏出香烟又递给江郎一支,虽然他总是沉默寡言,却心思缜密,他看得出江郎的内心很乱。
陈小天道:“你在想什么?”
江郎长呼一口浊气,释放着心中的烦闷,说道:“我在想,当天亮的时候,这座城市又会是一片繁华和热闹,街道上又是来来往往的人流,可我们脚下的这些人还在努力装睡,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们喊醒?”
陈小天看向脚下的这个村庄,又看向不远处的高楼,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我们能做到的是负重前行,我们可以到的就是让那阳光照射的更强烈一点,去驱散更多的黑暗,相信会有更多的人会被惊醒,相信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清醒!”
江郎咀嚼着陈小天的一番话,眼瞳逐渐明亮起来,是啊,何必杞人忧天,何必忧虑那么多,既然已经在做了,何不让这阳光照的更亮一些!
江郎看向陈小天,迎来的是好友坚定地眼神,江郎开怀大笑,似是解开了心结,用力拍了拍陈小天的肩膀,说道:“好兄弟,说得好!走,干活去!”
江郎将手中的烟头弹飞,转身下楼。那闪烁着火光的烟头高高飞起,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线,如一把锋利之剑刺破了漆黑的夜幕,迎接光明的到来。
与此同时,黄毛青年带着三人来到大王庄一处偏僻的民房,这栋破败民房显然也是荒废已久,院内杂草丛生,一些破砖烂瓦散落在院子各处,任谁也不会想到院子一角的地窖内还关押着数名失踪的少女。
脚步踩在草丛上的沙沙声,在这黑暗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道低喝声:谁?!”
黄毛青年回应道:“是我啊,别那么紧张。”
黑暗中一名身材矮胖的男子,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说道:“黄毛哥,是你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黄毛青年也不做声,身后的岳平见状,用刀尖在黄毛青年的背部轻轻一点,黄毛青年感受到后背传来的微微刺痛,赶紧回应道:“哎~我也不想来嘛?这不是又来了一个新货色嘛?”
黄毛青年摆了摆手,身后的岳平和杨龙抬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被抬着的那人一动不动,似乎是昏迷了过去。
矮胖男子看向岳平和杨龙,疑惑地问道:“黄毛哥,这两位大哥有些面生啊?”
黄毛青年不耐烦地说道:“这是大哥从外面带来的心腹,你特么的有完没完,哪来那么多废话,抓紧把地窖打开,老子还要回去睡觉!”,黄毛青年口中的大哥自然是指刘经理。
矮胖男子不疑有他,点头陪笑道:“是是是,黄毛哥,您稍等哈,我这就去喊人过来。”
矮胖男子说罢又走进黑暗,只听里面传来声音:“别睡了,黄毛哥又送人过来了。”
片刻后,矮胖男子又带着一名壮汉走了出来,两人走到院子的一角,矮胖拨开一堆杂草,随后搬开了两块大石头,掀开下面的木板,露出了一米多宽的地窖洞口,矮胖男子打着手电,率先走了下去。
地窖里一片阴凉,一股淡淡的恶臭味飘出,让人闻着作呕。岳平和杨虎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向地窖里面看去,地窖的空间不小,是农村常见的用来储存水果粮食的地窖。众人向地下走了一小段距离,来到了地窖里,岳杨二人才看清楚地窖里面的情况,只见地窖里深处的地面上铺着一堆杂草,杂草上面赫然坐着七八名少女,她们都被捆住了手脚,就连嘴巴也被人用胶带封住。刚才地窖打开的声音惊醒了她们,此时正蜷缩在地窖的一角,一脸惊恐的看向这边。
矮胖男子威胁道:“草拟吗的,都特么给老子安静点啊,谁要是敢出声,老子现在就办了她!”
那些少女应该不止一次被恐吓,此时紧靠在一起,似乎这样才有点安全感。
黄毛青年对岳平说道:“你俩把人放着就行了。”
岳平和杨龙听话的照做,他们将抬着的那人放在了草堆上。
矮胖男子用灯光照向那人,随后吹着口哨,奸笑道:“这妞长的不错嘛,老子喜欢!”
黄毛青年讥笑道:“我可警告你,这些人都是大哥要送出去的,你如果嫌命长,你就动一个试试!”
矮胖男子缩了缩脖子耸,砸了咂嘴,道:“这些有钱的畜生,全他么便宜他们了!”
黄毛青年冷哼一声,道:“人,我可交给你了啊,老子回去睡觉了,困死老子了!”
矮胖男子一脸谄笑,说道:“放心吧,黄毛哥,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黄毛青年颔首,随后带着岳平和杨虎离开了,三人走出民房一段距离后就进入一个巷子里,黄毛青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泪眼婆娑道:“政府啊,我都按照你们说的做了,你们一定要信守诺言啊!”
“你这种人渣,该死!”杨虎低声怒喝道。
杨虎从地窖回来后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怒火,他一把掐住黄毛青年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杨虎虽然在特警支队里是一朵奇葩,可是身体素质却是没得说的,再加上他本来就长的高大威猛,黄毛青年瘦弱的身体在杨虎面前就如同一只待宰的小鸡。
黄毛青年被掐住了脖子,面色涨的通红,双脚在空中乱蹬,眼珠子在眼眶内不停地打转,眼看就要昏迷了过去。正在这时,岳平轻拍了杨虎的肩膀,示意他将人放下来,杨虎大手一甩,将黄毛青年摔倒了地上,黄毛青年口中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岳平蹲下身,狞笑道:“政府说话当然算数,可前提是你要将功补过,争取立功减轻你的罪责。我告诉你,事情还没做完,等到做完了,我们自然会如实上报,给你争取一个将功补过立功的机会。可是嘛,如果你胆敢再给耍一点点的滑头,小心我先结果了你!”
黄毛青年慌忙爬起,连连磕头说道:“不敢,不敢,我保证全力配合,不敢再耍滑头了!”
岳平喝道:“走,继续带路!”
矮胖青年和同伴爬回地面,封住了地窖口后,再次返回黑暗中睡觉去了。
几分钟后,地窖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束灯光,只见刚才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生’坐了起来,正是女装打扮的薛通。薛通一把扯掉嘴上的胶带,又将假发扔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老子的一世英名,此刻全特么毁了。”
地窖里的七八名少女显然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新来的女生嘴巴里竟然发出男人的声音。
薛虎食指放在嘴边,小声说道:“嘘!你们别出声!”
薛虎说罢,立刻蹑手蹑脚地靠近地窖口,轻轻推了推木板,果然被重物压着,他又趴在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片刻后再次返回地窖。
地窖的少女不明白薛通在做什么,最近几日也被打怕了,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疑惑地看着薛虎。
薛通小声道:“你们别害怕,我是警察,我来解救你们了!”
几名少女听到薛虎的身份后,立刻悲从心来,转眼间大颗眼泪就流了下来,下一刻就要放声大哭。薛虎见状赶紧阻止,呵斥道:“别哭啊,别哭啊,你们哭个屁啊,咱们还没逃出去呢!你们哭什么哭啊,难道想把外面的人招进来嘛?!”
几名少女闻声立刻咬紧了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
薛虎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我们这次来了很多人解救你们,但不是现在,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上午,大王庄所有的培训班都纷纷热闹起来,各培训班在班长的带领下开始了每周一次的卫生大扫除。
有时候传销组织的规矩就是这样,从人身自由,到个人需要参加的所有活动,再到饮食、卫生、就寝等等方面,这些传销高层总会绞尽脑汁的制定各种规定,从而成员人身和思想人员,以达到更利于洗脑的目的。在北派的一些传销组织中,很多成员每日的大量工作都是在不停地拜访和学习中度过的,说白了就是三三两两几个人去别的小团队交流学习,不厌其烦的如此反复,这其实就是一种双向的洗脑过程。
大王庄的传销又有些不同,它没有采用北派的三两人小团队的模式,而是以较大的团队为单位进行相互交流,以大课和小课的方式进行洗脑,以自习的方式进行自我洗脑。无论是大课还是小课,成员在讲师充满诱惑和误导的演讲中逐渐迷失自我,又同时受到身边同伴和现场氛围的双重影响,这也是洗脑的一种。在南北派传销之间,偶有流传着“七天传销”的说法,大致意思是在这种处处充满了约束和洗脑的环境中,只需要七天的时间,一名新人就会被成功洗脑从而对传销的歪理邪论深信不疑。这也是为什么新人初入传销时,总会受到老传销的“热情款待”或者“软胁迫”的原因,因为他们需要把新人留住直至被成功洗脑。江郎也受到了如此怠于,他在第一次参加大课时,陈海就安排了李刚和田玲玲对其进行照顾,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一左一右的包夹着江郎,用各种语言去影响江郎,这种现象在传销组织里太正常不过了。
此处需要多提一句,为什么有的传销组织里会对集体卫生和作息要求那么严格,按照它们内部说法,这种规矩就是以小见大,叫做“付出”。每日自行保持卫生和生活作息,这个就叫做“自律”。总结起来就是,只有付出和自律,才能更上的迈向成功的阶梯,然而实际情况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今天这次卫生大检查与以往不同,所有培训班一大早就接到通知,民房门口的路面也要保持干净,大王庄的路面多年前就由政府出资统一修建过,几乎所有路面都是水泥路。一时间大王庄的整体卫生焕然一新,路面被清扫的干净,路边的杂草也被拔了,就连墙面上的小广告也被清洗掉。一些还没搬走的村民也不禁感叹,以前有领导来检查,也没这么干净过。
江郎的培训班自然也是一阵忙碌,成员们都在周星的指挥下正在有条不紊的打扫着各处卫生。
“榔头哥,卫生都搞好了,您要下去看一下吗?”周星在三楼民房外敲门说道。
“去个屁,别打扰我睡觉!”江郎不耐烦的说道。
“榔头哥,别睡啦,经理主任马上就要来了,你还是看看吧。”周星问道。
“都说了不去了,他们来了就说我隐疾犯了,不方便出去!”江郎道。
“那其他几个大哥呢?他们也不下去了吗?”周星问道。
“都特么得了一样的隐疾,不想出去,你别来烦我们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姚飞跃不满道。
周星一脸无奈的离开了,好在刘经理、李玲、阚金龙三人只是来检查卫生,并未追究江郎为什么不在这里。
9时许,刘经理、李玲、阚金龙三人已经巡查了一遍,期间表扬了一些培训班,也批评了几个。随后没多久,江郎就收到了一条短信,这是阚金龙发来的,内容为:刘去机场接人了。
“啧啧,这个老小子敢这么玩,老子就好好陪他玩一玩!”江郎讥笑道。
江郎收起手机,看向房间内的六名兄弟,兄弟几人忙碌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返回,此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