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 京都乃至整个大周,似乎也越来越躁动不安。
在京都北三百多里地的孟州和陈州,从北边来的难民被朝廷派兵隔挡在孟州郊外五十多里赤水河外, 难民们被迫进入赤水河北边深山中寻找活路。
原本山中猛兽和山下老百姓被赤水河隔开,偶有猛兽下山,不过一只两只,除了狼不好惹,其他落单的猛兽,也时不时被百姓打杀, 山中猛兽再多,对百姓似乎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危害。
因一群群难民进山,打猎、开荒、觅食乃至挖土造房子,动静太大,惊动了开春后外出觅食的山中猛兽。
猛兽被袭扰,开始往山下走。
猛兽下山,先是一批批野狼,之后陆续有老虎、豹子、毒蛇和熊瞎子越过赤水河进入南岸的孟州城和陈州城,伤害老百姓,其中,尤以老虎最多。
孟州城的护城军牵头,由城里和下面县里、村镇上猎户组成了打虎队,日夜驻守在赤水河防止猛兽半夜侵犯。
如此一来,猛兽往回走,和山里的难民, 不死不休的斗了起来。
半个月后,山里的难民伤亡太重,其中几千难民冲下山,抢了南岸打虎队的弓箭和护城军的兵器,成立了自卫队,很快的,自卫队以燎原之势,吸引了山中难民, 人数迅速便达到上万!
之后,自卫队中出了一个精明能干的文士,将自卫队更名为赤水军,沿着孟州、陈州城外的蜿蜒上百里的赤水河,修建营地,安营扎寨。
时不时的去下面的县城和村镇抢劫,甚至进城偷、抢、烧、杀。
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赤水军沿着赤水河,号称建了十八个山寨,两万多人马!
受赤水军的影响,大周从北边而来,生活艰难的难民和流民,逐渐占据各地小山头, 无数小股难民聚拢,竖个旗子便是一队人马,一夜之间,各种草寇山匪,如雨后春笋,遍地生发,数不胜数。
赤水军和草寇山匪发展如此迅速,下面的人再也瞒不住, 要知道,大周各州郡,比如孟州、陈州,护城军也只有五千军马,赤水军达到两万,和南岸两个州的护城军隔河对望,声势浩大,若是赤水军哪天发了疯, 随时能把孟州城和陈州城攻陷,这还了得?
孟州总兵梁文海和陈州总兵潘琪同时上表报奏朝廷,请求朝廷增援粮草和人马!
朝廷哪里有多的粮草和人马给他们?
北地大半沦陷,消息先还只有朝廷大员知道,如今,消息经由民间传回京都,京都上下百姓和官员们,一片哗然!
大周各部边境,南边戍边的南越王只有不到一万人,西边戍边军一般是一万多,最多两万,西北军防线长达千余里,最初也不过一万多人,后来西北军发展迅速,全盛时期曾经达到四万多人,但那时西北军自己筹积钱粮,增加的人马。
小皇帝登基后,西北军职衔最高的大将军盛淮安被朝廷召回,回京路上遭遇伏击昏迷不醒,之后西北军四品以上的将领陆陆续续被召回京都,西北军逐渐萎缩,没了擅长剿匪的盛大将军钱财支撑,西北军如今已经又萎缩到了最初的一万多人。
唯有北地,因北地自太祖开国以来,都是流放之地,几十年来被流放的人口繁衍都达到了几十万人,流放罪民多,因此朝廷在北地向来驻兵最多,常规来说,不会低于五万,这规模,在整个大周,也是首屈一指的兵强马壮了。
兵强马壮的北地,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被攻陷大半城池?
北地失守,若要打回去,需要大量的粮草和军马,朝廷里,要不要和蛮胡决一死战还在喋喋不休的争论,主战派的难题是缺少粮草和人马,主和派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不伤及上国天朝百姓尊严的前提下,体体面面的割地求和。
每日里上朝,小皇帝都被两派人吵得头疼,哪里有心情和精力给孟州和陈州的守军调派 粮草和人马?
况且,也没有!
北地缺钱、缺粮、缺人,早就不是秘密了,大周人心惶惶,京都乃至各大州城,几乎都屯粮成风,粮价一天一个样,几天都能翻一倍!便是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也开始节衣缩食,艰难度日。
京都内外乃至半个大周都乱成一团糟,苏陌他们被禁锢在将军府,倒难得的风平浪静。
自从刑部衙门派人看守住将军府,连夜里偷袭的人,都暂停了,不得不说,将军府算是因祸得福。
隔壁国公府,那日刑部尚书侯明海、兵部尚书裴敬,在羽林卫协助下来到国公府,在老夫人身边老仆梅嬷嬷指认下,将羽林卫士兵带到寿安堂后院,存放火炭的偏院,很快就找到了院子下面近乎封闭的库房。
刑部里有办案丰富的老推官, 从放箱子的地方被压出的痕迹推定,此地曾经长期存放大量的箱子,不久前才被运走,且箱子里有重物 ,是不是饷银,倒是不敢断定。
老夫人在羽林卫封府时大闹、在刑部兵部两位大人上门时怒不可遏、即便是何惠指认她侵吞戚夫人的嫁妆,她也依然能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闻听寿安堂后院地下秘库是空的,箱子不翼而飞后,她反而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刑部有的是刑讯的老手,一针下去,老夫人醒来,只是,醒来的老夫人口歪眼斜,半边身子不会动弹,中风了!
刑部无奈,遂把国公府上下上百口的主子们男女分开,圈禁到了两个院子里, 府内三百多口下人,被撵到到荷花池旁边的大院子,就是当初苏陌打劫石炭的那个院子,一排十几个大棚子,所有的人都胡乱挤在棚子下面,每日里衙役只送一餐饭,吊着饿不死就行。
然后刑部派来推官和文吏,加紧审问国公府每个人。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审问国公夫人姜氏时,姜氏不知是心里脆弱崩溃,还是受到了威胁神志不清,也或许,知道羽林卫封府不是因为她放印子钱后忽然过于放松,整个人变得匪夷所思,成了话唠,拦都拦不住的那种话唠!
她唠唠叨叨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交代了个底儿掉!
刑部尚书侯明海是个黑脸老大人,候大人手下的推官们问案时本就非常谨慎,况且此案牵涉到十五年的二十万两饷银,在刑部办差的人,哪个不知道当年的饷银案三个家族被抄家灭族,近两千人被流放?况且,当今朝廷,最看重的,第一便是钱财!
所以,问案时、光是旁边负责记录的文吏,就有五个!只怕一个不慎,给自己带来麻烦!
姜氏的嘴,像是大江大河滔滔不绝,什么都敢说 !
从当年嫁入国公府、帮着老夫人侵占柳家家产开始,到帮着老夫人侵占戚夫人嫁妆,然后是老夫人修理府里妾室庶子女,要她办的各种缺德事,但凡是和老夫人相关的事,事无巨细,都招认的清清楚楚。
自然,曾经从某个嫁妆宅子里运回几十个大箱子,不用别人催问,她绞尽脑汁的撩了个干干净净。
到最后,大概是她已经分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把自己放印子钱,也交代得明明白白。
好吧,国公府里,第一个被下刑部大狱的主子,不是中风了的老夫人,反而是最配合的那个——国公夫人姜氏。
之后,牵三带四的,是庶出三个房头。
国公府庶出三房明面上一个个老老实实,被老夫人打压的话都不敢多说几句,没想到,自从姜氏掌家后,跟着姜氏偷偷放印子钱,赚了许多昧良心的钱。
姜氏身边为她催收印子钱的,是姜嬷嬷的两个儿子,这俩人手里逼死的人命,反而是庶出三个房头的债!
接着被刑部下狱的,自然是庶出的三个房头。
苏陌和盛淮安被禁在将军府,每日里听着国公府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苏陌扶额!
娘的!翻出来的旧事越来越多,事情就越来越麻烦,这简直就是要抄家灭族的节奏啊!
“老太爷从羽林卫封府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似乎成了木头人,他也七十多岁了,刑部没办法,将他老人家单独关押,国公爷带着长房的几个少爷,进去伺候着,每日里倒是吃喝正常供给着。只是,老太爷进了牢房的第二天,惠姨奶奶便在牢里嚼舌自尽了。”
“刑部那边,还在查老姨奶奶背后是否有人,所以老姨奶奶自尽后,刑部一直说是秘密关押,对外没有宣扬。”
白翼虽然也被禁锢在将军府,大概是有自己的门道,连刑部大狱的事,也能查探个一二。
盛淮安如今担心的是自己的父母亲如何了。
白翼:“二老爷和二夫人, 小姐和两位少爷,和长房的少夫人们一起关押着,大少夫人在刑部衙门有人,我们也打点了,目前还能凑合。”
盛淮安两个弟弟盛淮放盛淮平,一个妹妹盛舒颐,都跟着他父母亲,一起被下狱了,真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白翼:“国公府除了老太爷藏匿罪妇女眷,老夫人侵占罪臣财物与朝廷夺利,长房和庶出三房放印子钱,也都被掀了出来,除了二房,其他几房怕是都或多或少有触犯律法的地方,国公府,怕是保不住了!”
盛淮安仰头,两只胳膊平举像是两只翅膀一样上下摆动锻炼臂力,听着白翼的禀报,脸色看不出有多哀伤,也看不出有多苦闷。
苏陌凑过去拉住他的一只胳膊:“你是不是有办法帮国公府脱罪?”
盛淮安这样子,像是胸有成竹一样。
盛淮安好笑:“如此大的事,我能有何办法帮他们脱罪?”
苏陌呆了一下:“你不怕他们都送了命?”
盛淮安:“我只求二房的人,能保住命。”
国公府的爵位,怕是不用想了。
“大伯和几个堂兄若是聪明,就咬紧牙关,不要什么都往外秃噜,若是他们像大伯娘一样,什么都说,最后,送命的人,会越来越多!”
盛淮安哼了一声,他这个大伯娘,几十年如一日的蠢笨无知!
偏就这么蠢笨的人,利用母亲想要男丁的急切心理,光明正大的通过老夫人给自己母亲下毒,害的自己幼年时,受了不少欺负,吃了不少的苦!
长房里,无论大小,他都厌恶,才不会这个时候插手!
他只希望,自己能护住二房几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