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泥土地面湿漉漉的。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纸钱燃烧后的焦糊味儿,混着淡淡的白菊花香,闻起来怪呛鼻子的。
黄玲眼睛肿得像核桃,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淌,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泥点。
她直勾勾地盯着冰棺里躺着的两个人。
那是她唯一的弟弟黄逸飞,还有弟媳妇李瑞雪。
冰棺散发着丝丝寒气,冻得人汗毛直立。
黄逸飞和李瑞雪脸色惨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任凭黄玲怎么哭喊,也听不见了。
庄超英站在黄玲身边,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写满了严肃。
他伸出手,想拍拍黄玲的肩膀,想要安慰几句。
可手抬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节骨眼上,说啥都白搭。
庄图南和庄筱婷站在父母身后。
兄妹俩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显然也是难过到了极点。
庄图南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都泛白了。
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
庄筱婷则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脸颊滑落。
黄耀宗和苏雅琴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老两口互相搀扶着。
黄玲的到来,让二老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得浑身发抖。
苏雅琴更是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黄耀宗一边拍着老伴的后背,一边哽咽着安慰她。
庄超英走过去,轻轻扶住黄耀宗,低声劝慰着:
“爸,妈,你们要保重身体啊,逸飞和瑞雪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
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黄玲抽了抽鼻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嘶哑地问:
“妈,景行呢?景行怎么样了?”
苏雅琴颤巍巍地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
“景行那孩子,哭了一天一夜,刚醒没多久,现在在屋里躺着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可怜见的。”
黄玲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往屋里跑。
庄超英想拦着她,可黄玲跑得太快,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慢点,别摔着!”
黄玲推开房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黄景行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
黄玲几步走到床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把抱住黄景行,失声痛哭起来。
“景行啊,你可怎么办啊!”
她紧紧抱着黄景行,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黄玲的哭声凄厉而悲恸,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人的心。
黄景行被她哭得皱了皱眉头,睫毛颤动了几下。
他眼神迷茫,像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看向黄玲。
“大姑?”
黄玲一听见他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她抬起手,颤抖着抚摸着黄景行的脸,哽咽着说:
“景行,我可怜的景行啊!”
黄景行眨了眨眼,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
但他能感受到,黄玲很在乎他。
黄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吓傻了,更加心疼了。
她紧紧抱着黄景行,一边哭一边说:
“景行,你别怕,大姑在这儿,大姑会保护你的,谁也别想伤害你。”
黄景行被她抱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动了动身子,想挣脱开,可黄玲抱得太紧了,他根本动弹不得。
“大姑,你先松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他无奈地说。
黄玲这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了。
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黄景行坐起来。
“景行,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关切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黄景行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虽然还酸痛,但并没有大碍。
“还好,没啥事情了。”他皱着眉头说。
黄耀宗和苏雅琴进门了。
俩老人的胸前,白花别得歪歪扭扭,像是被谁仓促间胡乱插上去的。
他们手里攥着孝衣孝服,脸色比那孝服还要白上几分,嘴唇哆嗦着,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穿上吧。”
黄耀宗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压抑的沉闷。
他抬起胳膊,动作僵硬地递过孝服。
苏雅琴没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庄超英接过孝服,默默地穿上。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
黄玲也接过孝服,动作迟缓地穿了起来。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滴落在孝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庄图南和庄筱婷也默默地穿上了孝服。
庄图南的脸色阴沉,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似的。
庄筱婷则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黄景行接过孝服,入手冰凉,他打了个寒颤。
这孝服粗糙得很,布料硬邦邦的,穿在身上硌得慌。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孝服,心里五味杂陈。
这玩意儿,他上辈子没穿过,这辈子倒是赶上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算什么?
无缝衔接孤儿生涯?
老天爷还真会开玩笑。
穿好孝服,众人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灵棚,白布幔低垂着。
风一吹,呼啦啦地响,像是鬼哭狼嚎。
黄景行走到冰棺前,看着冰柜里的黄逸飞和李瑞雪。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说实话,他对这俩人没啥感情。
毕竟,他才穿越过来。
可看着这俩人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他还是本能地感到难过。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发热。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眼泪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不听使唤。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哎呦,这孩子哭得真可怜。”
“是啊,这么小就没了爹妈,以后可咋办啊。”
“这黄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事儿。”
围观的邻居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他们的脸上带着同情、惋惜,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黄景行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一阵烦躁。
他抬起头,狠狠地瞪了那些邻居一眼。
那些邻居被他这么一瞪,顿时噤了声,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黄景行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了一句: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冰棺里的黄逸飞和李瑞雪。
他心里想着,这俩人也真是倒霉,好端端地出个门,就这么没了。
这年头,出门都得挑个黄道吉日,不然指不定就出啥幺蛾子。
他伸手摸了摸冰棺,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突然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他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受尽了白眼和欺负。
好不容易长大了,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就得了绝症,一命呜呼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一阵悲凉。
这辈子,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家,结果又成了孤儿。
这命运,还真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他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得坚强起来,替黄逸飞和李瑞雪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爷爷奶奶。
随即,他挺直了腰板。
他环顾四周,看着灵棚里的人,看着院子里的人,看着那些围观的邻居。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他要保护好这个家,保护好他的亲人。
院子里,哭声一片。
黄耀宗和苏雅琴哭得最伤心,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身子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黄玲也哭得泣不成声,她一边哭一边喊着黄逸飞的名字,声音嘶哑,像是破了的风箱。
庄超英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
他想安慰黄玲,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
庄图南和庄筱婷也哭红了眼睛。
庄图南紧紧地抱着庄筱婷,兄妹俩互相依偎着,默默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灵棚外,围观的邻居们还在议论纷纷。
“这黄家可真是遭了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他们以后可怎么活啊。”
“是啊,这黄逸飞和李瑞雪也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
“唉,世事无常啊,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
各种议论声传入黄景行的耳朵里,让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他皱了皱眉头,走到灵棚门口,对着那些围观的邻居大声说道:
“都别看了,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强烈的气势。
那些围观的邻居被他这么一吼,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什么看?没见过死人啊?都给我滚!”
黄景行继续吼道。
他的脸上带着怒气,眼神凌厉,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
那些围观的邻居被他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停留,纷纷散开了。
黄景行看着那些四散而逃的邻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转过身,回到灵棚里,走到黄耀宗和苏雅琴面前,扶着他们坐下,轻声安慰道:
“爷爷奶奶,你们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要保重身体啊。”
黄耀宗和苏雅琴看着黄景行,老泪纵横,却说不出话来。
黄景行又走到黄玲面前,握着她的手,说道:
“大姑,你也别太难过了,可能这就是我爸妈的命吧。”
黄玲看着黄景行,哽咽着点了点头。
黄景行又走到庄图南和庄筱婷面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道:
“哥,姐,我们都要坚强起来,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庄图南和庄筱婷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黄景行再次走到冰棺前,看着冰棺里的黄逸飞和李瑞雪,心里默默地说道:
“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家的,我会照顾好爷爷奶奶,我会让你们在天之灵安息的。”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还得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