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内
小吉祥立在妆阁之外,手指不自觉地绞着那葱绿裙带,一双眼眸中,隐隐透着几分艳羡之色。
彼时,彩霞正端坐于妆台前,对镜篦发。
只见那铜镜之中,映出她半掩的雪脯,肌肤赛雪,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韵味。
小吉祥见状,不由得低下头去,瞧了瞧自己那松垮的浅杏抹胸,里头所塞的茉莉香包,早已被体温捂得发潮。
又瞅瞅自己空荡荡的襦裙系带,这本是前日特意央尚衣局改的掐腰款式,此刻穿在身上,却好似偷穿大人衣裳一般,晃晃荡荡,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之感。
小吉祥踮起脚尖,去够那妆奁顶层的螺子黛。
臂弯抬起之时,腰间的系带晃得愈发厉害了。
“吉祥姑娘,可要试试新进的蔷薇露?”
彩霞忽的转过身来,藕臂轻挥,带起一阵甜腻香风。
她指尖沾着胭脂膏子,正往那锁骨处晕染桃色,这一番动作,牵扯得月白中衣领口又松了三分。
小吉祥盯着彩霞衣襟里那颤巍巍的玉色,指甲险些掐破手中捧着的妆奁漆盒。
她忆起方才进来时,几个小宫女正聚在一处,低声议论着。
说是昨夜西院寝殿的鎏金拔步床,声响一直持续到三更天还是四更天,可再看彩霞此刻的肌肤,竟比那清晨的露水还要水润几分。
“不必了,三爷说……说我用茉莉香便好。”
小吉祥忙胡乱抓起妆台上的银剪,假意要替彩霞修剪鬓角。
镜中,两道身影相互交叠,自己那青涩的轮廓,恰似那尚未抽条的柳枝,生生陷在了彩霞如牡丹般盛放的风韵之中。
恰在此时,只听得外间传来贾环的脚步声。
小吉祥心中一动,故意碰翻了蔷薇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琉璃瓶碎裂在地,她慌忙俯身去拾,那松垮的抹胸顺势垂落半寸。
偏巧那鎏金缠枝烛台将一切映得分明,她单薄的肩背上,昨夜偷学的《霓裳舞谱》,还歪歪扭扭地用朱砂描在肌肤之间。
“当心扎着手。”
彩霞的惊呼裹挟着桂花头油的香气悠悠飘来。
小吉祥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探身时坠到胸前的金锁片,那錾着“宜男宜寿”的赤金坠子,正不偏不倚卡在那令人脸热心跳的沟壑之中,随着呼吸起伏,泛着暧昧的光。
妆阁外,贾环带着笑意的嗓音清晰传来:
“小吉祥,过来说话。你怎的跑到宫里来了?我娘呢?”
小吉祥听闻,慌忙直起身来,不想后腰却撞上了案几,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藏在裙底的银票散落了一地。
“三爷,是老太太和太太带着我和鸳鸯进宫来的。
我们呀,是来买潇湘债券的。
原先是打算买国债的,可后来听说还有林姑娘的潇湘债券,我们自然是要去捧捧场的。”
小吉祥一边说着,一边捡起散落一地的银票,小跑着来到贾环跟前,笑嘻嘻地扬了扬手中的银票。
“这可都是府里丫头们存了许久的体己钱。
听说三爷这次要御驾亲征,那我们可不得跟着三爷大赚一笔!”
贾环接过银票瞧了瞧,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来这竟是些一两、五两、十两的纸币。
虽说祥瑞银行是他当初提议创办的,可后续他并未过多留意,倒没想到如今竟已开始发行纸钱了。
“我记得如今贾府里,领一两月钱的大丫头可没几个了。
能凑出这么多,怕是连嫁妆都掏出来了吧?就不怕我战败了吗?”
贾环的手指在银票边缘轻轻摩挲,那油墨在晨光之中,洇开淡淡的青影。
小吉祥踮着脚凑近时,他嗅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那蔷薇露的甜腻,竟生出一股奇异的旖旎之感。
再瞧这丫头,今儿特意梳了垂云髻,可惜金簪插得歪斜,倒像是那偷戴主子首饰的顽童一般。
“三爷又说笑了。
我都听我的几个哥哥说了,跟着三爷打仗,哪怕是一万对十万,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茶馆里的人都说,‘兵怂怂一个,将熊熊一窝’。
有三爷这样的将军,那自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买这国债,可不就跟捡钱似的……”
小吉祥手舞足蹈地说着,见彩霞正在一旁试换衣服,便悄悄地坐到了贾环腿上。
贾环屈指弹了下小吉祥鬓角歪斜的珠花,那鎏金烛台的火苗,在她瞳仁之中跳成了狡黠的星子:
“你大哥典当了什么?”
“大哥把祖传的九环金背大砍刀送进当铺啦!”
小吉祥掰着手指头,咯咯直笑,“典当行的掌柜吓得直作揖,说这凶器挂在堂前,可要冲了财神爷。
您猜怎么着?
大哥当场舞了套夜战八方藏刀式,生生把那檐角铜铃劈成了两半——”
彩霞此时正系着石榴红遍地金比甲,闻言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莫不是用刀气震开了当票?”
“正是呢!”
小吉祥晃着脚上的珍珠绣鞋,鞋尖的东珠险些蹭到贾环蟒袍的下摆。
“二哥更绝,把您赏的乌云踏雪马押在了当铺后院。
那畜生脾气烈得很,把典当行的梨花木柜台啃出个月牙印,气得掌柜倒贴二十两,求他快些牵走。”
贾环挑眉看着银票上“祥瑞通宝”的朱砂印,忽觉指尖沾上了一丝茉莉香粉。
小吉祥说话时总爱晃脑袋,这一晃,倒把她偷藏在抹胸里的香囊晃松了系带。
“三哥连出征用的犀皮酒囊都当了!”
她突然凑到贾环耳边,温热的气息染着蔷薇露的甜。
“说等赚了钱,要换个嵌宝石的银壶。
听三嫂说,昨儿去军营送衣裳,瞧见他正抱着个葫芦偷喝私酿,那酒渍把兵书都洇出朵桃花……”
正说着,窗外忽传来火器营的试炮声,惊得妆奁上的累丝金凤钗颤了颤。
小吉祥趁机捉住贾环的手,按在自己腰间新裁的留仙裙上:
“四哥最是呆气,竟把前朝孤本《六军镜》撕了封面去典当。
掌柜的捧着书页直哆嗦,说这无头书鬼气森森,倒赔了五两银子,请他另寻高明。”
贾环屈指勾住小吉祥腰间松垮的襦裙系带,蜀锦在指尖搓揉出细碎的响动:
“哦?宝隆有这等好物,竟敢不献给我。
等明儿我就让锦衣卫去把他家抄了,到时候分你一成的带路费,怎么样?”
小吉祥将滚烫的脸埋进贾环襟口,嘟着嘴道:
“三爷,您如今可是皇帝,戏文里都说了,君无戏言,可不敢乱说。”
彩霞扣着比甲领口的珍珠纽子,指尖在鎏金烛光里凝成玉色。
她转身之时,恰瞧见小吉祥整个人歪在贾环怀里,杏黄裙裾铺开在蟒袍膝头,倒似那御花园里被雨打湿的嫩柳条。
她拎起妆台上那盒胭脂膏子,蘸着蔷薇露在掌心化开,向小吉祥诉苦道:
“可不是,三爷这张嘴,可没少折腾人……”
彩霞蘸着胭脂的指尖在烛光里凝成珊瑚色,话音裹着三分嗔意:
“皇上可还记得登基那日的玩笑?
您说要把宝二爷接进宫当掌印太监,内务府那起子榆木脑袋,竟真派了十二个净身房嬷嬷去贾府,幸好被皇后娘娘及时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