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彪这扑通一跪,算是把燕行云给弄懵了。他今天召见丁辉和刘彪二人,主要是想吓唬吓唬丁辉,然后以他为突破点实行自己的行商政策。
丁辉也算配合,一吓唬就把所有实情全盘托出,这让燕行云很是满意,想着先晾他一下,顺便将那个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刘彪顺手招入麾下,再来跟丁辉谈接下来的事,可没想这刘彪竟也能吓唬出些事来。
燕行云缓慢踱步回到主位上坐下,这片刻的功夫他快速琢磨了一下,这个刘彪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未曾进入过官府的视线,燕行云所知道的也是昨夜战后赵奔找丁辉了解了一下刘彪的情况,而后呈报给韩熊,韩熊又报给自己的。
但燕行云琢磨了一下,认定其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总不会是蒙古人的密探,那么一切就都好说,无非是些偷鸡摸狗之事。所以当下心也就定了下来,在主位上坦然落座后,燕行云笑着开口问道:“你有何事瞒我?说来我听听。”
刘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得颤颤巍巍的答道:“回殿下,小人,小人并非锦州人,小人本是大宁府富庶县人,因犯了命案才逃到锦州。”
随后,刘彪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原来他本名刘三虎,他家是猎户不假,但他父亲并非被老虎杀死,而是在刘彪十几岁时在山中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两年因坏血而死。
后来刘彪就接过了父亲的弓箭,开始村里的其他猎户一同进山打猎。就在前年的时候,他们一群猎户进山打了不少的猎物,一起去县城出手,结果碰上富庶县县尉的小舅子喝多了酒,要强抢他们的猎物。刘彪气不过给了他一拳,结果没想到那县尉的小舅子是个不禁打的,一拳下去就没了气息。
刘彪赶忙带着老娘一路逃到这锦州城外,改刘三虎为刘彪,靠在锦州附近的山里打猎谋生。平日里他打的猎物都在城外就换些米面,从不敢进城。可前几日刘彪的老娘病的越来越重,没办法,刘彪为了凑钱给老娘救命,所以冒险进山打了只快病死的母虎,想着进城换些银钱给老娘治病,结果就碰上了丁辉。
刘彪跟丁辉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说辞是他早就想好的,一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二是想能多卖些钱。果然他那些说辞加上他憨厚的外表瞒过了丁辉,而且丁辉还让他去给自己当护卫。
刘彪当时还有些犹豫,但后来听到丁辉要再给他十两银子,而且走的是锦州至山海关一路,不会经过大宁,这才答应下来,只是没想到昨夜一场酣战,让他进了燕行云的视线。
本来刘彪还想着用自己原来的说法糊弄过去,但来的时候听到要召见自己的是当今的世子殿下,又见燕行云将丁辉一通吓唬,他当即也再不敢隐瞒什么。
燕行云听完刘彪的诉说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是打死个县城的恶霸而已,对于燕行云来说这种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倒是听到刘彪的经历,让燕行云更加欣喜。
这刘彪竟不是个只有蛮力的浑人,能在杀人之后隐藏两年多,还能凭借自己的说辞骗过丁辉这样阅人无数老奸巨猾的商人,虽然这里有丁辉根本不在乎他说辞真假,只想着招揽他做护卫的原因在里面,但还是能说明刘彪的脑子还是不错的。这样一来,将来稍加调教,说不定能成为一个独挡一方的猛将,而不仅只是个贴身亲卫。
燕行云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原来如此,这样吧,你所说之事我还要派人去查证。若是属实的话,杀人潜逃确实重罪,不过那人抢夺你财务在先,此次剿匪你也算立下了功劳,就罚你在我麾下充军吧!”
刘彪大喜过望,他怎会听不出燕行云的意思。他若没有杀人的事,在燕行云开口招揽他做亲卫的时候,他早就跪下去磕头谢恩了。如今燕行云罚他充军,这不就是明摆着将他杀人一事轻轻揭过了。
刘彪当即重重的叩首在地上:“多谢殿下大恩,罪民愿为殿下效死!”
燕行云让其起身,“你先下去吧,有人带你去找叶庭圭,你先随他好好学学行伍的规矩!”
随后燕行云就让人带着刘彪走出了营帐,待到刘彪走出去后,才看向刚才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丁辉。
丁辉察觉到燕行云的目光,急忙俯首作揖说道:“恭贺殿下得一良才!”
“那也要感谢丁兄慧眼识珠,才能让我又捡到一个便宜,如此看来,丁兄真是我的贵人啊!”燕行云笑着让丁辉在一旁落座,吩咐人上茶,等到丁辉坐下喝了一口茶后才接着问道:“丁兄之后有何打算?”
丁辉被燕行云一口一个的丁兄叫的心惊胆战,此刻也明白了,燕行云叫来自己肯定是有事情要自己去做。丁辉此时从头到卵子都是疼的,自己刚从蒙古人那的权利旋涡中脱身,此时又被这燕国的世子殿下盯上了。
丁辉不由得心想,我一个跑腿赚些辛苦钱的小商人,怎么就能被这些大人物看在眼里,我这么有价值吗?看来这条小命早晚要交代在这关外了。
这么想着,丁辉索性心一横,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丁辉当即拱手问道:“不知世子殿下有何吩咐,望世子殿下明言,在下索性拼了这条命也为殿下办了!”
燕行云哈哈一笑,说道:“丁辉,你也不必紧张,之前咱们的买卖做的也算宾主尽欢,叫你来呢自然还是想与你做生意。生意嘛,自然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出价你还价,你不愿买我也不勉强。等我开完了价,你若觉得不合适,还想着回你的山东老家过安稳日子也无妨。”
随后,燕行云大致跟丁辉说了自己将要在辽西实行的兴商举措,让丁辉负责将这些举措说与与他同行的商贾,告知他们此次他们的货物有所损失,官府虽然不会赔偿他们的损失,但每人皆可获得辽西未来一年的免税资格,稍后就会给他们颁赐凭据。
而燕行云要他们做的就是将辽西以后的关税制度传播出去,包括将辽西搜罗人丁即可免税的政策暗中散布。而丁辉将成为暗中直属于燕行云的官商,燕行云还可以再拿出一千两黄金给他,作为他招揽人才购置货品的资金,他以后也无需在辽西缴纳税赋,但要将纯利的三成交付给燕行云。
丁辉听着这如同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心中的忧虑更盛。燕行云开的价码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多到丁辉都不敢想象。以丁辉的了解,大虞内无论是为天子行商的皇商,还是各地藩王手下的官商,能留下纯利的二成就已算多的,而燕行云竟然只要纯利的三成。
作为一个商人,丁辉岂能不知对方越是让利大,那么对方的图谋必然更大。丁辉仔细思索了一番,猜测燕行云之所以相中了自己,恐怕还是看中了自己之前和广宁千户所的关系,想要借由自己对广宁有所行动,这必然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但丁辉作为一个游走于蒙虞两方,刀头舔血十数载的商人,自然是有其野心和血性的,风险越大那么可求得回报自然也就越大,于是丁辉在思索片刻后终于是下定决心,回答道:“殿下,小人愿为殿下效劳,而且愿将纯利的八成献与殿下,只求殿下满足我一个条件!”
燕行云饶有兴致的问道:“哦?说来听听!”
丁辉站起身,俯首说道:“殿下,我在老家还有父母妻儿,此次我要先回乡,之后会将全家迁至大宁,之后为殿下尽心效命,只求殿下他日能够恩蒙小儿一个官身,脱了这贱籍。若是殿下能够恩准此事,小人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燕行云看着丁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丁辉确实是个绝顶聪明的,知道自己之后要他做的事有风险,索性不求财,只给他的后人求个光明的前途,着实是个聪明人。
燕行云走到丁辉面前,扶起他笑着说道:“丁辉,你是个聪明人,你的条件我应下了,而且不用你举族迁至辽西,只要他们留在燕京即可。毕竟关外是战场,还是有风险的,而且利润嘛,你上缴七成即可。你若是将来能为我立下功劳,莫说你儿子的恩蒙官身,你后续子孙皆可入朝为官,即便是你,将来得个爵位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一切还是要靠你自己凭功劳来换!”
丁辉听完如释重负,笑着回应道:“殿下真是个厚道人,您且放心,我丁辉虽是个商贾,但也知忠义二字,殿下对我如此厚待,我必不负殿下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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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却了剿匪之后的众多事项,安抚了这次被劫的商人,燕行云终于可以返回大宁城了,他要去跟这辽西的真正主人定远侯王公武再来一次深谈。
留下了赵奔的一标人马在此安营,派人去锦州传话,让自己带去的那一千护卫就留在锦州,听从赵山杰调遣,燕行云只带着韩熊和其余两标人马三百余人,火速向西,经山海关前的瑞州也未做停留,只修整一晚就接着赶路,终于于十日后又回到了大宁城。
此时距离燕行云从大宁出发巡视辽西已过了一个半月有余,在这辽西走了一圈,燕行云更加深切了解了王公武这个辽西防御使当的有多不容易。进了大宁城,燕行云只带着王远猷还有叶庭圭和张恪进了定远侯府。
这次王公武虽然没有到府门外迎接,但还是站在书房门前迎了迎燕行云。将燕行云迎进了书房,王公武还是没有客气,自己直接坐在了主位上,王远猷看着自己这个孤傲的老父亲也是无奈。只得自己请燕行云坐下后,吩咐人上茶,不过之后王远猷并没有站到王公武的身后,反而站在了燕行云的身后,算是对自己这个老父亲的一点反抗。
王公武没有理会自己那个儿子的举动,只是看了眼同样站在燕行云身后的张恪,随后向燕行云开口道:“殿下在这辽西匆匆一行,可有收获?”
燕行云听得王公武话中的匆匆二字,明白王公武这是觉得自己回来的快了,认为自己并没有在辽西仔细的踏勘。燕行云于是笑着向王公武仔细说了自己在辽西各州县的见闻,以及他了解的各州县的军政民生事宜。
听着燕行云的叙说,王公武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听的出来燕行云虽然此行匆匆,但着实不是走马观花,对辽西的大致情况已经掌握了六七成。
看到王公武的脸色缓和,燕行云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随后指着身后的张恪说道:“子杰公,这是张琰之孙张恪,子杰公应该还没有见过。”
此次来,燕行云着实是有求于王公武,而且王公武对自己也还算礼遇,所以燕行云没有再拿‘老将军’三个字刺激王公武,而是称呼了王公武的表字子杰。
王公武看着张恪点点头,话语见没有半分遮掩,“听说过,他们一家到了辽西是我吩咐赵山杰暗中照拂一下,我不认为张琰那个老书呆子会暗通蒙古人。不过我能做的也就是那些,你祖父那副病架子肯定熬不过多久,果然如我所料一个冬天也没撑过去,你要是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张恪急忙上前俯首拜道:“不敢,定远侯能护我全族性命已是天大的恩情,祖父生前也对定远侯的恩情颇为感念,张氏一族永记定远侯大恩!”
王公武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恩情不恩情的,本将只是凭本心做事,看你如今应是已投殿下门下,想来是有几分才华的,今日殿下又带来来到我面前,想来是有所指教,不必客气了,说来听听,让本将也见识见识你的才情!”
王公武这一番直言直语弄得燕行云和张恪都有些尴尬,燕行云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示意张恪将那日与自己商量出来的五策说与王公武,张恪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张恪的策略,王公武皱着眉头思衬了许久,然后看着张恪说道:“年轻人总有些奇思妙想,先不去说朝中掣肘,也不去想蒙古鞑子能否安静的看着你积蓄力量,想要让那些流民在辽西安家谈何容易。汉人自古安土重迁,这些人恐怕宁愿在家要饭也不愿来这关外苦寒之地吧!就连辽西本地的一些人有些资财还想着要去关内讨生活呢,而且在这关外,能开荒种田的地界大多集中在辽河附近,而辽河平原现在大多又在关宁和沈阳地界,你这些策略想法虽然但恐怕要先拿下辽东,最起码要先拿下广宁才能很好的施行。而你所谓的联合女真人和高丽人,女真人这些年被蒙古人编入仆从军,根本没有个能领头的,而高丽人更是首鼠两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要他们帮我们对付蒙古人,哼哼!”
王公武冷笑了两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燕行云知道王公武这些话其实是对着自己说的,刚想开口解释两句,王公武却已经转头对着他说道:“殿下,您现在总督提调辽西一切军政事,想做就去做好了,惹出事情,本将替殿下兜着便是!”
王远猷看着自己这个老父亲,眉头皱的跟铁疙瘩似的。他能听出父亲对张恪这五条策略是大致认同的,只是孤傲的性格让他在这里挑刺。
但王远猷就是不明白父亲为何还要如此,自燕行云来到这辽西,王家就已经和这位世子殿下扯上了关系。而在王远猷看来,这位世子殿下才干城府皆是出众,王家若是以后还想在燕国朝堂有所作为,那么就必须绑上世子殿下这条大船,去搏一个未来。他相信自己父亲也是认可这一点,所以他当下对于自己老父亲的故作矜持更加无奈。
好在燕行云并未在意这些,他当然理解王公武的傲气,让一个随自己祖父征伐天下的老将向自己低头,哪那么容易,王公武若是愿意低头之人,也不会被扔在辽西这些年。
只是今日燕行云还有事要求这位老将军,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子杰公,要施行这些策略最紧要的便是钱,我带来辽西的四万两黄金,能否拨出一万两来供我调用?”
王公武听完此话竟是笑着问道:“殿下,这拉出去的屎还能吃回去?”
听到王公武此话燕行云只觉得有些尴尬,只能摸了摸鼻子赔笑,但是站在身后的王远猷听到父亲越来越无礼的言语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