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宰相府的马车就停靠在了汕城知府的府衙门前。
府衙守门的两名下人看到来的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后面还跟着几个骑马的手下。
马匹看着不错,护卫也是气势不俗但就是衣料差了点,综合一分析,两人心里升起几分不屑。
这马车里的人肯定是有求于大人的普通商户,所以两人都没怎么在意,也不打算迎接,只心安理得地等对方上前来自报家门。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王惜悦一看守门人的神色,瞬间就对这个知府有了不太好的初印象:傲慢与偏见的执行者。
王熙杰没看到,所以对未见的知府大人还是保留了一许期待。
他一下马车,就率先上前对守卫客气地道明来意:“我是宰相府王熙杰,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知府大人......”
两人一听居然敢冒充宰相府的公子,顿时止不住地哈哈大笑,嘲讽意味十足,他们觉得眼前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撒谎都没带脑子。
讽刺一番不算还直接把枪头刺了过来,“大胆,你是哪里来的破落户,居然敢冒充世子招摇撞骗。”
“再不滚远点就把你们全部关到牢里去全部处死。”
王惜悦站在哥哥身后充当下属,本来是不能擅自开口说话的,但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居然还没核实身份就这么随意骂人,还私自给哥哥定罪。
她怎么可能忍得了,上前一步一个抬腿就轻松把两杆枪踩在脚底下,
“闭嘴。”
“你们两个想死吗?”
冷酷无情又雌雄莫辨的声音像两把冰刃直插入两个守卫的心底。
他们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仿佛被冻结在喉咙里没法继续。
两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竟然只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侍卫,身形那么单薄看着很不起眼。
可对上他的眼睛,他们就像直面一头猛兽的死亡凝视,如果他们再有丝毫冒犯举动,对方随时会撕碎他们的身体。
王惜悦看两个人老实了,冷气不减地问道:“知府在还是不在?”
其中一个守卫感觉到笼罩在身上的杀意已经退去,就立刻压下胆战心惊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迅速施礼回答:“老爷在的,在的,小的这就去通报,世子您请稍等!稍等!”
王熙杰拉着脸点了点头,“恩,速去速回。”
本来他刚才是想先礼后兵的,但是这两个看门鬼都如此嚣张跋扈,那他只好采用非常手段了。
看着说完话就逃命似跑远的下人,他更是心情抑郁。
虽然自己现在没有了原来的职务,但他还是宰相府名正言顺的嫡子,还有爹的令牌,他此次可是皇上亲封的巡察使,有权督查全国各地大小官员的政令。
这个巡察使是爹特意找皇上谋来的虚衔,爹是怕他们在游历的过程中出现特殊情况解决不了。
一旦遇到太过强大的敌人或者棘手的情况,就可以用此旨意调动地方军队进行抗衡,比如山匪、海盗或者什么秘密黑暗邪教之类的。
只是他也想不到,这旨意第一次摆出来竟是被用来应付一城之主。
很快传话的人就折返回来了,一脸谄媚,“世子,老爷有请!”
王熙杰嗯了一声就面无表情地进了门,全程板着一张黑脸,异常严肃,不是装的是真的很生气。
他身后只带了妹妹、“暗影”、墨云和王艺四人,剩下的宰相府侍卫自然是留下来看护马匹和马车,那可是他们的退路当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刚到正厅门口,王惜悦就看到一个身着官服富态十足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出门来迎。
“世子大驾光临,小人惶恐!”
王熙杰没搭理对方,擦身而过,直接走到厅中主位坐下,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撑住脑袋,仔细把厅内各个物件都仔细打量了一遍。
玉如意、玉白菜等各种矜贵摆件,各类名贵绝品花木盆景,紫檀木桌椅,屏风、几案等家具上镶嵌着各种花鸟、神兽、人物、文字、山水风景等,还有很多宝石、玉器、金器摆件,小小一个待客厅挤满琳琅满目的贵重物品。
厅里摆放的东西是件件比宰相府的贵气,其中有几样,品质都能跟皇宫御赐物相媲美了。
整个正厅就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奢华。
知府凌大全起初没那么积极出门迎接也是觉得这世子是个假货,多半是有人冒充想贪图好处。
可现在看到真人,他才确定了对方真的是宰相大人的公子,跟画像上的一模一样,除了衣物普通低调了点,身形、气势上也有宰相大人的影子。
但凡在官场上有点职位之人,他都收集有相关信息。
尤其那些接近皇权中心的举足轻重之人,他更是备有一份很齐全的资料,连他们的妻妾子女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根本不怕认错,而且就算是假的冒牌货,他这府门可不是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凌大全在旁边安静站着,微低着头等世子做出吩咐,可是等了半天,发现对方一直保持沉默。
他心里不由开始打鼓,难道是宰相大人发现他做的那些事情了,故意派儿子过来试探自己的?
越想心里越是没底。
王惜悦一路从仪门行至此处,早就把一切尽收眼底,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院落重叠,回廊幽深,处处透着华丽,哪哪都充斥着富贵气息。
比之宰相府还要贵不可言,完全不像一个四品府衙该有的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的行宫或者哪个百年大家族的祖宅。
再看这个双手、腰上、头上都佩戴了大号纯金饰品的知府大人,王惜悦预感今天他们这一趟绝不会失望,定能满载而归。
王熙杰跟妹妹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之后,看来自己的下马威也给得差不多了。
他冷哼一声,才对着下方额头冒汗的人慢条斯理地嘲讽道:“本世子要见知府大人一面,可是千难万难啊!”
“你这府里定是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要进你这府门还得过五关斩六将?”
“还是说要奉上金银珠宝才有机会拜见大人您?”
王熙杰继续阴阳怪气,“知府大人背后的依仗是谁啊?连下人都如此张狂,目无王法。”
“就连两个守门的下人,都敢随便把我这个宰相府嫡子丢进牢狱。”
他话锋一转,冷冽道:“胆子很大嘛。”
“实话告诉你,本世子可是皇上亲封的特派巡察使!此次是为了暗中督查地方政绩而来,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王熙杰说完话,同时把密旨从怀中取了出来,“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来看。”
凌知府抬头一看,是他所熟悉的黄帛,一下子吓得面无血色,双膝重重跪在地上。
本来提心吊胆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战战兢兢地谨慎回话:“特使大人,您...您说笑了,是...是本官管教无方,让下人冲撞了您,我这就将那两个不长眼的杂碎杀了给您出气。”
“本官能依仗的自然是皇上的谆谆教诲。”
王熙杰本来只是想诈一诈对方,没想到这回答是真的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内。
一方知府掌一府政令,除了负责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还有总领和任命下属县各级官员的权利。
现在这个知府自己管理疏漏,逃避责任就算了,反而还错上加错,两条人命说杀就杀,完全是草菅人命的秉性,也不知道这满府的民脂民膏是用了多少手段得来的。
难怪爹总说地方官员很多都拥有无人制约的巨大权力。
以前他经常听爹提起“破家知县,灭门府尹”的感慨,他还总不相信,现在事实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了他面前。
王熙杰心里一寒,面对这样心机深沉又狡诈的老狐狸,起初的那点“以礼相待”彻底消失不见,真正的下马威才刚刚开始。
他认真收好圣旨,然后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一身官威不再收敛完全释放出来。
他嘴角挂起轻蔑的笑,目光直盯着凌知府,语气却极其温和,“本世子来此已有几日,也看到了百姓们安居乐业,看来大人政绩还是很突出的。”
“其实,本世子今日登门是有点小事找大人商谈的,您不用太紧张。”
“起来吧!快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墨云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
正厅里的一众无关人等全部都退了出去。
凌大全感觉到世子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越来越重,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在直面宰相大人。
他一面心惊一面赶紧收敛好心神,现在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杀人灭口还为时尚早。
他顶着压力站起身,找了个稍微不远不近的座位坐下去。
为今之计还是先好好应付接下来的难题,“世子客气了,您有何事需要下官配合,但凭吩咐。”
——
王惜悦走的时候,看哥哥已经调整到最佳的防备状态,心里一松,她顺手就把正厅大门关上了。
里面有墨云,外面有暗影和王艺,她也可以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她走到一个年纪较大的知府下人面前,低声请求,“大哥,小弟有些内急,能否劳烦你带我去趟茅房?”
凌顺向来是看不起一般人的,但刚才看到自家大人对那个世子都是毕恭毕敬的,他自然也不敢得罪世子的侍卫。
因此对着这个明显只有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他也必须卑躬屈膝,客气地拍马屁:“大哥不敢当,小的是凌顺,您称呼小的名字即可。”
“小兄弟,您请随小人这边走!”
王惜悦朝“暗影”和王艺点了下头,示意两人好好保护哥哥,不要担心她。
看着惜悦就这么一个人离开,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东方玉皱眉,心里又急又无奈。
他知道她肯定是要去做什么隐秘又危险的事,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自己上次那么一抱已经接近决裂。
而她也不再完全相信他王府里的人,做什么事都在刻意疏远回避,他都不知道怎么补救,可他也不想放手。
隐在暗中的暗影接收到王爷的示意之后就迅速跟上了未来王妃,他的任务自然是悄无声息地帮王妃解决一切后顾之忧。
王惜悦警惕地跟着凌顺七拐八拐地绕了很远的路,终于在院墙偏僻一角看到了一间茅房。
在距离茅房三四丈的地方,凌顺转身对王惜悦抱了抱拳,“小兄弟,那边就是了,小人在此等候。”
王惜悦凝神听了听,确定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
于是在凌顺毫无防备的瞬间,她迅速点住了他的穴道,同时手一挥,一把迷幻药撒到了他的脸上。
“凌顺!”
凌顺目光慢慢从惊讶转为呆滞,几息功夫后就变得迷茫,最后变得异常坚定,“在!”
她直视他的双眼,在他脑中留下了最后的指令:“在此等候一刻钟,之后自行回去当差,若有人问及我,你就回答‘客栈有事,他先离开了’。”
凌顺很自然地低头拱手:“是。”
王惜悦指了指一块巨型假山后面,“去那边藏好,时间到了再离开。”
凌顺点头,就乖乖走到了那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进去。
这迷幻药的时间最长只能维持半个时辰,药效过后,他的记忆会缺失中毒这一部分,她是个不重要的小角色,知府也不会去过多关注,所以隐瞒行踪问题不大。
哥哥那边也拖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她要抓紧。
做戏要做全套。
王惜悦现在只有一刻钟时间到大门那里报个到。
出了大门,她找到了守在外面的玄一,“哪里能进去?”
玄一、玄天和暗一刚才在外面的这段时间,早就摸清了府衙的守卫情况,直接肯定回答,“东北角和西北角都没有人看守也没有暗哨。”
王惜悦明白了,东北角就是刚才的茅房位置,难怪没人守。
那西北角为什么也没人?她必须去一探究竟。
进了自家马车,她把宰相府侍卫服脱下来做了内衫,而把里层的浅色衣物换到最外层变成了外套。
她用提前准备好的易容材料简单换了妆容,一切收拾妥当就直接去了东北角,打算从那里再潜进去。
这座府衙是坐北朝南的整体布局。
这里可以供地方上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主管办公,同时也是知府大人和其他值守人员携带家眷生活的地方,按理说不会太大。
奈何这知府大人上任之后很会敛财,所以府衙并非普通府衙可比,它占地极广,就刚才她路过的后花园至少也有一亩地了,园林、假山、小型人工湖等美景更是应有尽有。
根据正常布局,府衙内最重要的银库和刑房应该设置在西北方位。
从这边过去距离还是挺远的,她得加快速度了。
很多人会觉得晚上更方便暗查,但王惜悦反其道而行之,她觉得黑夜固然能隐藏自己的行踪,但同时也很大程度限制了自己的观察力,毕竟黑天瞎火的能看清多少伪装呢?
白天是很容易暴露自己,但同时也是对方最容易放松的时候。
如果大家都对某个情况习以为常,那本身就是一个漏洞。
对方最缺少警惕的时候,也就是她取巧的时机,青天白日里她能观察得更清楚,看得更仔细。
王惜悦选择偏僻路径全力施展轻功,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西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