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鹭书院一别之后,萧若便再也没有了苏姜的任何音讯,心中自也是隐隐的感到疑惑,想要知晓苏姜是否在苏府中。
苏晏出征之后,苏烈便称病在府中,没有去上朝,即便这几日上朝一众大臣们都发觉陛下的脸色阴沉,却也不知是何处出了变故。
寻人去查却也并没有查出什么眉目来,派去的人只是道,这段时日萧蕲不再像以往一般踏足后宫,反而日日宿在御书房。
王六次次过去,看见的也是萧蕲喝醉的模样。
苏姜这日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等在一边注意着她的动静的桃儿。
桃儿见她醒了,脸上露出了些许喜色,随即眸光只带着几分迫切的走到了床榻边。
苏姜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随即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桃儿只道:“王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见姑娘睡着,便也不让奴婢叫姑娘。”
“可说是来做什么?”
从床榻上坐起身,由着桃儿为她梳洗一番,苏姜才做到窗边,让桃儿把王六带进来,王六能亲自前来,又等了那么久,她心中猜测定是有什么要事。
不过片刻,王六便由着杏儿领着进到了屋中。
或许是因为知道王六有话要说,桃儿与杏儿十分自觉的退了下去。
苏姜见她们退下去之后,眸光这才移到王六身上,虽看着他,心中却也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他是为什么而来。
她倒了一杯茶递给王六。
随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凑到唇边浅浅的饮着。
“王大人若是有事,现在便说吧,劳烦你等了那么久。”
王六见她一派平静的模样,心中不免的斟酌了一番措辞,毕竟他可不相信经过上次一事之后,苏姜能够对他即将要说出的话毫无芥蒂。
如今看着苏姜左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全然消去,他只把一个装着夜明珠的匣子递了上来。
在他把匣子递过来的时候,苏姜并没有接,只望了一眼便垂下了眸子去。
王六见她此番行径,便知道如今她还没有对陛下消气,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笑着道:“这是前些日子进供来的夜明珠,陛下想着姑娘或许会喜欢,便特意让属下送过来,还望姑娘收着吧,待属下回去也好交差。”
苏姜见其把那匣子放到了桌面上,只伸手便打开了。
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紫色夜明珠,的确罕见。
不过再罕见,不过是个冰凉的物件,她虽觉得美丽精致,却不一定要拥有。
苏姜伸手把夜明珠拿到手中,在光的折射下夜明珠整个看起来晶莹剔透,十分漂亮,她不由的笑了笑。
王六见她笑了,心中便是一喜,本来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此刻稍稍放下了些。
本以为上次陛下对她动了手,于苏姑娘这样的性子,定然是忍不了的,毕竟苏姑娘以往也是京城出名的贵女,京中再纨绔的子弟都是甚少打妻妾的,动手打女人,一向为人所不齿,那日陛下竟然动手打了苏姜,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苏姑娘如今在宫中,既不是妃嫔也不是宫女,身份也是有些尴尬,王六整日防止各位妃嫔来落雁宫窥探的眼睛,便要下极大的功夫。
心中不由的叹了一口气,王六心想,也不知那日苏姑娘究竟是说了些什么话,能让以往从来不打女人的陛下对其动手,两人之间的不快,却苦了他们这伺候的一众人。
“此物确实珍贵。”苏姜出声道,手中的夜明珠只又轻轻的放回了盒子里面。
“能否请你帮我给陛下带个话。”苏姜把锦盒阖上,眸光落在王六面上:“烦请你告诉陛下,我要见他。”
王六一听到此话,心头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
这已经差不多有一月的时日了,看来这苏姑娘终于想通了,肯见陛下了。
“苏姑娘放心,此话属下定当带到。”王六笑着答应下来。
对面的苏姜的眸光自他身上落在了桌上,不知在想着什么,只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从一旁取过了一本书打开来看。
王六从屋中退出去,突然想到上次过来见到苏姜的模样,那时候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眸光却是带着几分凌意与倔强的,若不是原先便已经见识过她把陛下气的火冒三丈,但看今日这副恬静的模样,当真是不像能与人争执起来的人。
苏姑娘的确与旁的女子不同,甚至与如今宫中的几位娘娘也不同,这是王六这一年内得出的结论,因为他从未见到除了苏姑娘以外的旁人,能让陛下生出那样滔天的怒意,却还能够安然无恙。
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毕竟陛下的性子,虽平日里看着不显山露水,但只眸光盯着人,便能够让人感到心惊胆战,他尚且如此,宫里的各位娘娘对陛下,更是既敬又怕,从未有敢出言与之争执驳斥的。
苏姑娘却不怕,或者并非是行为上的反抗,而是苏姜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不惧风霜傲骨之感。
明明她的身形在一众贵女中也是较为柔弱的,甚至说比大多数人都柔弱,可与陛下说话时,语气既冷又带着十分刻薄的意味,仿若压根不想陛下生怒她将要面临些什么。
这样倔强的性情,与男子来说,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汉,与女子来说,却可以让她吃尽苦头。
苏家的夫人王六也曾见过,是个行事极为低调容貌端庄的贵妇人,与宫中的那些贵夫人也并无什么差别,可这样温顺性情的夫人,竟能把女儿养成苏姜这种性格,着实也令人意外。
王六想,莫不是是因为苏姑娘随了苏烈的性格,想苏烈这个曾经的前朝大将,性情也的确刚烈,生的女儿如此,似乎想来便不令人如此意外了。
回到御书房,王六望着紧闭的房门只想着,苏姑娘若是能与陛下尽快和好,也能让他这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
否则,整日被陛下迁怒,就算他有再好的耐性,也有些吃不消。
眼看王六离开,苏姜便把桃儿杏儿两人都唤了进来。
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不大的荷包道:“这些银子,你们一人一半,算是你们对我这一年照顾的奖赏。”
两人自然有些受宠若惊,把荷包打开,见里面足足装有五六十两银子,即便是她们二人各分一半,也有二三十两,可抵普通人家两三年的花销。
她们边跪下谢恩,边抬眸看向苏姜,似乎并不明白为何苏姜今日会这样一反常态的赏她们。
苏姜把桌上的夜明珠递给杏儿道:“把此物,放到库房中去,记住,不可有任何损坏。”
她所说的库房,是这落雁宫的一处小屋子,里面放置的,都是这一年以来萧蕲让王六过来赏她的东西,她几乎纹丝未动它们。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些东西,定然都是她离宫带不走的,况且她也并不想要带走,她不想以后再与萧蕲此人有任何关联。
进宫来的时候她便是孑然一身而来,离开自然也不惜的带走任何东西。
见杏儿领命离开,苏姜只看向桃儿道:“这月落雁宫里的月钱,除了你与杏儿之外再给她们每人多发五两,你可记住了。”
桃儿惊喜的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因为她觉得今日的姑娘着实有些反常。
难不成是因为王六今日跟姑娘说了什么的缘故?
苏姜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而是在心中沉思,见了萧蕲之后,应当怎样让其遵守当日承诺放她出宫。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否记得,还是当真忘了。
若是忘了还能够提醒,若是记得却改变了主意……
苏姜心下突然有些隐隐的忧虑溢出。
自上次萧蕲那一巴掌,彻底把她的人给打清醒了,想她一向自诩重生一世,比别人占尽先机,可如今又落了个什么,依旧处处受人掣肘。
落到此等地步的原因,便是因为她觉得她能够改变什么,可如今她又改变了什么?
男子薄情寡义,喜新厌旧,她上一世便已经深刻体会到,所以这一世率先选择了身边与她一同长大的苏晏。
不该说是她选择的太晚,而是老天总是喜欢戏弄人生,竟让她与萧蕲这么一个上一世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人掺杂到一起。
她既对萧蕲无意,当初便应当对此人避而远之,若是当时不为救父亲寻他,此人与她,定然不会有其后的这一系列牵扯。
往事再提无益,如今她需要想的便是,如何能够让他主动放她离宫,只要离开这宫中,她便立即带着家人快马加鞭离开京城,此后寻回苏晏,再也不踏足此处。
萧蕲一幅字练好,刚想倒杯茶一摸茶壶竟然是冷的,便出声唤了王六进来。
按理说王六是他手下的禁卫军统领,并非伺候他的太监一流,不过十几年在摄政王府时用的顺手,虽如今在宫中一时半会他也改不过来。
王六听见声音进来,把茶壶拿给门口的小太监,小太监便立即去烧热茶去了。
萧蕲回到书案前,王六把地上的一页页纸都给捡了起来放在一旁,随即眸光才落在穿着一身白袍的萧蕲身上。
萧蕲的眉头皱着,手中的笔放下,一幅字扔在了王六脚边:“你觉得朕写的如何?”
王六把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打量了一番,只道:“陛下的字……较之以往似乎毛躁了些。”
萧蕲冷哼一声:“让人送去的东西送去了?”
王六低头称是。
“苏姑娘对那夜明珠好似十分喜爱,只让属下代为谢过陛下。”
后半句当然是王六自个儿加的,从苏姜的口中,定然是不会言谢,即便是谢,也定不是真心的。
萧蕲冷笑一声并未拆穿,想着人既收了东西就好,难为他这段日子特意让人寻来这样稀罕的东西送进宫来。
他还以为东西会被连盒一起还回来,与他所想不同,心头连日的郁气也消散了大半。
王六察言观色,看出了萧蕲心情不错,于是忙道:“姑娘还说想见陛下,让陛下明日过去。”
这明日当然也是他加的,不过苏姜既没有说什么时候,他便自当说的更全面一些。
“她真如此说?”
趁着如今萧蕲开心,王六自然不能放过这绝好的机会,只道:“或许是苏姑娘想通了吧,上次苏姑娘惹的陛下生怒,恐怕心中也极为不好受,如今属下既代替陛下送去了夜明珠,便当是陛下先低头给了台阶,苏姑娘自然就顺着下来了。”
萧蕲听着此话,心中也觉得甚是有道理。
他连日来还在为那失了神智的一巴掌懊悔,可如今却心想,或许便是因为他那一巴掌才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既如今人想通了,他便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大不了以后补偿她就是,她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寻过来。
“那样的夜明珠,让人多寻一些送进宫来。”
他开口与王六道,心想既然苏姜喜欢,便要多少他都能弄来。
上次她提到萧翊,只让他怒不可遏,可这段日子给萧翊从京城中赐了个罪臣之女过去做正妃,心里便明快了许多。
他何故要与一个永远回不来京城的废人相较,上一世苏姜嫁了萧翊,做了萧翊的太子妃是不争的事实,一切都已经过去,苏姜若是当真还念着萧翊,便不会今生没有嫁给萧翊做太子妃了。
萧蕲心想,既然她肯退步,他便也不必揪着那些心中隐隐的妒意不放,左右他如今也已经有了皇后与众多嫔妃,且她还没有个名分。
并非他不想给,而是如今,皇后已经有人,妃嫔之间也已经形成了权利均衡趋势,朝堂之上因为后宫联系刚刚稳固,他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更何况,苏烈并不想把女儿嫁他。
萧蕲转着手中的珠子,一杯热茶便已经放在了他面前。
王六便为他整理一旁掉落在地的奏折边道:“夜明珠向来珍贵,指甲大小都可值千金,拳头大小的,恐怕更为昂贵,陛下若是想要再送些东西,何不送些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