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下来,两人都没有从对方口中得出想要的信息。
高皓谈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好意思,我问话总带着点职业病,我老婆经常因为这事跟我吵架。
我委托的是关于我师父的案件。剩下的事,我不太方便说清楚,也请你谅解。不过你知道的事情肯定比警方多。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点开自己微信的二维码,“我们加个微信。关于那件事情,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请及时联系我。我之后要是想起疏忽的细节也会主动告诉你,但仅限于此案。费用怎么付?”
“我不打算接你的案子。”
高皓然表情一滞,“可你都邀请我进来了。”
“我听完你的案子决定不接手,违法吗警官?”
“不违法。可你总要告诉我一个理由。是你没能力做,还是不想做?”
“都有。这件案子信息太少,想查清楚必须要找你师父的魂魄上来。这种做法太耗心神,会折寿。你有多少钱能买我的命?而且……”江易靠近一步,微眯双眼,“就算查出来,你敢抓吗?”
高皓然一改刚才的笑模样,神情无比严肃,“我敢。我当警察是发自己内心的尊重这份职业,并不是无路可走,跑来混口饭吃。请你不要把我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一旦查出真相,不管对方是谁,我一定会提起公诉。”
江易冷笑,“那就等你把这次涉及小镇事件的人抓起来再说。卖家有罪,买家就无辜吗?还有那些代孕机构。你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就不留你了。”
高皓然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着实没想到江易比他想象中还要难配合。他从上身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又拿起江易办公桌上的纸张,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天你要是愿意接手这件案子,随时告诉我。”他写完后,放在桌上,“我师父的事是真的,我并没有为了破获别的案子,特意编故事骗你。他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会拿他开玩笑,所以今天晚上的事还请你保密。”
“你多虑了,我不是多话的人。”
高皓然凝望他半晌,转身离开。
江易锁上大门回到卧室。他当然知道警察并不全都是坏人,只是他坚信高皓然此刻信誓旦旦的模样在未来肯定会被他自己完全抛之脑后。高皓然有家人就意味着他有软肋。即便他坚定信念,决心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可软肋被拿捏,他再怎么强硬,到最后也只能放弃。
一早就知道结局不好,不如别开始。空欢喜才最是伤人。
第二天一早,江易收拾东西去复查。他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只比他大五岁的男人,名叫傅筠亭。他长相英俊,五官立体,鼻梁挺直,嘴唇微薄,总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无论对谁说话都是温声细语,从不生气,行事作风也很稳重。
但老实讲,这个长相和年纪以及他的职称并不符合众人心中“可靠医生”的形象。江易当时挂他的科纯粹是冲着人少来的。
实际上,傅筠亭非常有责任心,医术也高超。他给江易选取的治疗方案都是最适合,最见效的。只是他无法阻止江易体内的癌症复发。这跟他无关,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江易有时候不来复查,他也不厌其烦地给他打电话,发消息,劝他来医院。
不过这次江易按时来医院复诊,倒让他有些惊讶。
他拿着江易的检查报告,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问道:“谈恋爱了?”
“哈!?”江易不明所以,“医院检查报告还写这些东西?”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都会开玩笑了。”
“我没有。”
“那就是有了在意的人?”他放下报告,温声说:“你这次来,精神看着比之前好。精神也会影响身体情况。新服用的靶向药效果不错,控制住了病情。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多休息”
之后,他又问了江易吃完药的其他反应,针对他说的情况,开了一些药缓和他的病情。
江易离开门诊大楼,松了一口气。
他有时候不去医院复查不是赌气或者自我放弃,而是惧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但近来他对于死亡的恐惧淡化了些,心态比以前好了许多,所以没等傅筠亭催自己就主动来了。没想到今天复诊的结果不错,而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被尹晓气出什么问题,一切正常。
冬日正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身体暖洋洋的,心情也跟着愉悦。忽然,他瞥见医院大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马面裙的女人。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正是尹晓。
他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小跑几步而后又慢下脚步,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向她走去。
“您要靠两条腿走不快,就把前面那两条腿也用上。”尹晓望着他说。
前面两条腿?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胳膊,啧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小孩子都知道这叫胳膊。”
“看来你也就能跟小孩比了。”
这么久没见了,说话还是一点都不招人待见。
他懒得吐槽,反正吐槽她也不会改,于是问道:“你来医院做什么?收学生?”
“找你。”
江易看向马路对面的餐厅,“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说。”
两人坐在有窗户的位置,外面就是马路,还能清楚看到医院大楼。尹晓拿出一沓心得与体会交给他,“写的真诚一点。”
江易接过随便翻了翻,放到一边,“怎么没有小镇的?那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完了。小镇的心得是我自己写的。”
她第一次有感而发,在那起事件中留下了一句完全与之不相关的心得体会:手足无措就是一个人很热情地在你不需要的时候给你戴上围巾,但你知道她是好意,也没办法拒绝。
她提交之后,凌红抱着她的心得哭了三天: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她写了一次人话。
江易闻言挑了挑眉,又问:“勾魂部的那位有没有为难你们?”
“他跟我职级不对等,要找事也是找凌红的事,没必要跟我纠缠。”
勾魂部这次出现重大工作失误,秦文良不敢闹得太过分,只是跟上层说凌红管教下属不利,尹晓没资格当学院校长。凌红自然跟他大吵一架。结果就是双方都没占到便宜,也没受什么损失。事情就这样了了。
尹晓对于他们在上层怎么交锋毫不关心,只要秦文良不舞到她面前,她就当没这个人。
但学校这次招收的学生在物理层面上来说太过“稀碎”。金癸婆婆运送魂魄残片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看见了,现在整个阴间都在传,尹晓出去收学生都是先把它们切碎了,然后把它们带到学校拼好,逼迫它们入学。这条图文并茂的信息一经发出,使她本就不好的名声更加一落千丈。
凌红知道事情原委,替她做了辟谣,可收效甚微。她忍不住说了尹晓两句,让她往后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学校一旦在外界形成刻板印象,不仅未来招生困难,还很有可能让上层决定关闭学校。那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尹晓听完她的“教诲”后,表示他们爱信信、不信滚。本来她也看那帮人不顺眼,学校关了,她刚好没有束缚,见一个杀一个,不用留手。
江易举着筷子听她说完这段话,匪夷所思之中又觉得是她也理所当然。“所以……这就是你快一个月没来找我的原因?”
说完,他轻咳一声,找补道:“我是说你没来问我要你的两万字检讨。”
“我没有被判刑,只是在她办公室背了一下午的八荣八耻。我不来是因为要培训新师。”
“你亲自培训?”
“嗯。”
江易:学校彻底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