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结果,就是那些骑士正在暗中观察。
千算万算,避开了各种关卡,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个亲妹妹明明身边还有骑士,这都能不顾家庭情谊,直接抓住他的尾巴说要告他,一旦真货被骑士发现,那整个施瓦茨霍夫家就难逃其咎了。
“我记得你不是明冠峡了吗?真职这么快就结束了?”他尝试着岔开话题。他就是因为确定妹妹去明冠峡那边巡逻,所以才避开了所有道路走这一条,他几乎可以确定绝不会被发现,谁知还是被发现了,而且是被她驾着车直接见到。
“阿贝多老师跟我一起回来的。”维兰说:“他就在后面,马上就会来,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你的货必被查的——但是在那之前,我想知道另一点,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沃尔夫加德的喉咙猛地滚动了一下,他的余光顿时在森林中扫动。
但维兰还在持续输出,阻止他的视野扫射:“利纳菲尔家的那个修女都因为愚人众殉职了,你们还和敌人通奸搭背,这就是你们的所谓精忠报国吗?”
“我们家族负责的是水利灌溉,城市灌溉,和这个有什么关系?特蕾莎的殉职属于命中注定,不是我们,她也会出现问题。”
“特蕾莎的问题绝对是愚人众导致的,她本该一直坚持到龙灾结束,然后退休享受养老生活。”维兰咬牙切齿的说:“遇见什么都考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你妈还死了呢,也考虑一下是不是她自己的命中注定吧。”
维兰的输出已经从法治逐渐演变成人身攻击了,从“论法之漏洞”变成“论他妈的”。
沃尔夫加德的怒气因为她的言语迅速逐渐接近临界值,如果怒火可以化形,就能看到他身后的人熊高的红色元素能量了。
“你不知道,这次愚人众在城内驻扎,我们没有办法有其他选择。”沃尔夫加德深吸了两口气,辩无可辩,总算是放了些口风,这句话被阿贝多和几个骑士尽数收割近耳朵,这等于是施瓦茨霍夫家族承认自己和愚人众有哪怕“无可奈何”的牵扯。
“这在军事法庭上算是通奸吗?”俞洲愣了愣。这不止是这些了吧,
阿贝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不是希望施瓦茨霍夫能逃脱一劫,而是不希望维兰去背负这些。维兰今年刚到17岁,她哥哥在昨天刚过26岁生日。
“阿贝多先生说,回顾历史,往往就可以看到未来,所有历史的发展都是必然性,所以你还以为我们家族会出现奇迹吗,你以为的另寻出路,实际上不过是死亡之前的回光返照。随便接受敌人的邀约,才是对一切自己信仰条令的背叛。”
真不敢置信这是自己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妹妹能说出来的话,沃尔夫加德愣了愣,这才想起距离自己从教令院回来接受这家里已经过去四年了,他妹妹现在已经是即将成年的人。
对他来说,那不过是四年的学习,自己的成长是累计式的,除了视野开阔和知识见长,和四年前没什么区别,最多是瘦了黑了胖了,但是四年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成长来说是巨大的。
四年前这女孩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暗恋对象,因为感情无处寄托,所以偶尔看见他回来,就抱着他的大腿嚎啕大哭,现在她不仅不粘着他,还总是戴着有色眼镜一般对他上下打量。他还以为是这个年龄段特有的疏远亲人,所以实际上是把他和爹都当成外人了。
“父亲摆在桌上的照片明明就是他和法尔迦的合照,但是他却在那里接见愚人众的执行官「席诺拉」——讽刺吗?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拦着我,找各种理由不让我进入内院,我也有其他途径知道你们在密谋什么。有些事情就算我不去确认,我的怀疑也足够给你们定罪——”
“只是怀疑吗?”
“尤其是我亲眼看见你的乳母在和讨债人在黑市碰面的时候。”
沃尔夫加德愣了愣,他以为自己的妹妹因为志愿做的够多,所以只是足够了解一些底层人民和灰色地带的交易而已,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知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意识的?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的?
维兰没听懂他的潜台词:“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是在那里碰见她的,这个你没法抵赖,刚好是在我去明冠峡的前一天,结果后来去明冠峡,就是昨天夜里,我们发现了愚人众,和他们运送的那些货物,那些是违禁品!沃尔夫加德,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东西对居民来说是什么打击,这个东西在城内流行,别说你我,所有人都会举步维艰。”
沃尔夫加德眯起眼睛,好像是在思考如何辩驳这一点。“狡辩也没用,你,还有这些男人,全都给我去骑士团。”维兰指挥的姿势像个军官,发号施令的声音掷地有声。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是阿贝多在课堂上最常说的课题,凡书其百学生,多烂熟于心。
虽然他是个科学炼金术师,所从事的领域基本和文科无关,但艺术哲学文学艺术科学,所有领域都和历史有关,学好历史,才能更深层次的理解炼金术,这是他序章课程的前言,维兰对他每一句话都记忆深刻,为此奉为高于巴巴托斯的圣旨。
俞洲点点头,他非常认可这一点,他大学选修过很多物理学,一开始他对历史这种既定学科还毫无兴趣,但是学下去他知道历史在某种方面则是科学的未来发展必然性。
“你这个学生不仅在花痴上有所成就啊。”俞洲欢乐的说。
“维兰的眼光会经常往下看,去做志愿者和贴近底层生活。”阿贝多说,“她有时候会刻意打扮成那些人员去贫民路段生活,这样的生活,也是她认知世界的实验过程,她在这样的生活里写的日记,就是自己的实验记录。因此她比她的哥哥还要了解底层人民生活多的多。”
怎么感觉他对她哥哥也很有心得的样子。
“他哥哥跟着你学习过吗?”
没想到阿贝多说:“旁听过几节课而已,不过因为他的态度我不是很喜欢,所以后面我就不准他来了。”
“他在你这耍大牌吗?”俞洲说。
阿贝多听不懂这个名词,但能理解个大概:“并不是,他对炼金术的利己性让我很不舒服,一开始我并未刻板的带入,对他没有偏见,直到后面他真的这样说,我自然是不能忍受。”
“他说啥了?”
“言不达意,我就不转述了,具体意思就是说,我是燕雀,不懂他的鸿鹄之志,还要对他的大业多做口舌,于是我们不欢而散。”
怎么跟曹操和陈宫似的,俞洲顿时想笑,不过这对他来说这个其实没什么不妥,作为老师就要接受学生的多样化,果然人气高的老教授就是怪癖多,他就适合砂糖那样情商高还专心研究的天才学生。
“但现在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阿贝多的目光看向那些箱子,说:“那些铁证足以证明,他也不过是着眼眼下,不足以丈量未来的匹夫而已。”
“匹夫不匹夫的先不说,为什么我感觉他们两个人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贵族家庭。”阿贝多见怪不怪的说:“我只知道她哥去教令院待过一段时间,兄妹俩在比较好的青春期没在一起,所以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如果我是她哥哥,我会觉得她很有野心,而且试图替代我。”俞洲说,他指的是那个女孩对雇佣兵背景,和男方乳母去向都这么清晰,肯定是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在这方面的调查上面,如果他是沃尔夫加德,绝对不信这个女孩什么也没做。
“你恰恰错了,她没那个想法,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目的就是鉴证「法的理论」”。
“那她应该学法,为什么会跟你学炼金技术?”俞洲震惊,“这不是警察的好苗子吗,她应该去参加骑士团选拔,跟着琴团长干,而不是跟着你做一些分支小调查任务。”
“这次志愿者活动确实是她自主请缨的,她确实很喜欢琴,她经常说「这个女人善良温柔而严厉包容同在是无所不能的人不管是女人男人还是母亲女儿朋友爱人治理者和受理者都是完美的人。」”阿贝多不带一点标点符号的全文背诵完,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受她念叨。
“我去,我还以为安柏和那个叫芭芭拉的姑娘已经足够喜欢琴了。”
“她们是崇拜而已,而维兰——”阿贝多剩下没说的半截,听在俞洲耳朵里理所当然的拐了一个弯。
“你不会是说……?”
阿贝多坦率的点点头。
俞洲感慨,他被老姐带的对八卦很敏感,所以他能看到维兰对卡文迪什的害羞,所以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跟“爱慕琴团长”这个词关联在一起。
“她在实验室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次有关琴团长的事情了,每天都说琴团长来不来实验室……”阿贝多说到这里揉了揉睛明穴:“就因为这个事情砂糖还专门和琴团长说过,让琴团长特地去了一趟。”
“然后呢,她就不说了?”
“实际上说的更严重了,因为琴难得有时间,好不容易去一次,结果她接了志愿者任务出门去了,完美错过。”
俞洲顿感欢乐:“这也太不巧了。”
“不过我还没见到她这样吵过架。”阿贝多震惊她这句话的应用熟练程度,他知道这姑娘在家里一直不太舒服,有时候宁愿泡在实验室的躺椅上凑合一晚也懒得回去,现在看这个怼人能力,估计是怨气积累的时间也够长了,一次性爆发出来的。
不然他都不敢想这和实验室那个任劳任怨工作的小女孩是一个人。因为正常来说,家里人就算是出任务不告诉自己,也是不会有那么大的愤怒的,最多也就是伤心难过,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愤怒。
“不行啊,大小姐,无论如何我们接的是大人的委托,我们没办法,您也大人大量,别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
“瞧您这话说的,还别为难您这小人物,怎么不说别为难我这里外不是人的人呢?行走江湖谁没难处,你要是说出来就是没难处!”维兰丝毫不饶人,说到生气处猛地转头,大踏步几步,猛地掀开了箱盖子。
木箱子本就脆弱,被她这么一掀开,稻草像冲破了水坝的洪水一般泄洪下去,满地都是稻草。
眼看那些货物就要这样暴露,俞洲藏在石头后面的身影蠢蠢欲动,顿时就想露头,阿贝多立刻伸出手,紧紧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先别冲动。”阿贝多说,甚至让他的身影又往下低了一下。
目睹妹妹发疯似的去掀开那些箱子,沃尔夫加德依然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的目光趁机在森林里如猎豹巡回横跳,直到妹妹已经掀到第二个箱子,他突然贴近,从箱子底部摸出一把木制的弓箭出来。
那把木制长弓通体呈现深褐色的紫檀木纹,弓身弧度流畅如猎豹蓄势的脊背,牛筋与蚕丝绞制的弦线在暗处泛着冷光。触到箱底暗格时,木质表面凸起的藤蔓状暗纹恰好贴合掌纹,随后拇指无声扣住鹿角扳指,他快速的搭弓拉箭,檀木弓弰擦过腰间的织锦箭囊,三棱铁箭镞的寒芒被压在阴影之后。
弓弦绷紧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鸣,雕刻着劳伦斯家家族徽记的弓弝在掌中微微震颤,二百步外,森林靠着路边缘的灰岩巨石还算清晰可辨。松弦的瞬间,桦木箭杆撕裂空气的尖啸惊起飞鸟,箭尾雕翎在阳光下划出银线,贯穿岩石的闷响,比骑士们的惊呼早半刻抵达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