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月行山出征了,出征前,皇帝亲自设宴,声势浩大。
常云昇继续追查着当年他父亲的真正死因。我不敢问他都查到了什么,我害怕一问,有些东西就藏不住了。
但是越不能直接问,我的心里就越是想知道。月行山走了,他的院子倒是仍可以随意进入,然而他的书房却是紧锁着,我望着那扇朱漆的门,有些无奈。
当年的三大名将,常云昇的父亲和兰心贵的父亲都死了,月行山只不过将近四十,头上却也生出不少白发,比同龄人显得沧桑多了。
我心事重重,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兰府有邀。我问道:“哪个兰府?”话音刚落,自己却回过神来了,这还是第一次,兰府的人主动来找我,以前都是通过常云昇的。看来和阮玉琴拉近了关系,果然是有用的。
我略微打扮了一下,便带着莲生出了门,莲生有些不解,支起下巴问道:“小姐,你和兰府的人也不熟,虽说有常将军这层关系,但毕竟那位阮姑娘的腿也是治不好的,你何必老往那边跑。”
我示意莲生闭嘴,说道:“莲生,就是有一线的希望,那位兰公子也不会放弃啊。我每次去兰府,也是看云昇的情面,若是真治好了阮姑娘,也是大功德一件。”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兰府,只见一个丫环已经在门口候着我们了,我认出她来,就是阮玉琴的贴身女使小荷,据说是阮玉琴从江南带过来的,模样长得水灵,真如一支初出水的小荷似的。
见了我们,小荷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姑娘早就等候多时了,请月小姐入内吧。”
怎么,这次是阮玉琴专门请的我,却不是兰心贵派人请的?小荷边走边说道:“其实小姐这几日感觉不错,只是想着,有些日子未见月小姐了,便记挂着。”
我笑道:“我也正打算过来看看呢,只是觉得有些唐突。前两日我又在医书上习得了一种法子,对阮姑娘的病情,定是有所帮助的。”
小荷抿嘴笑道:“那敢情好呢。姑娘也只信任月小姐。”
小荷带着我们,往后园里走,曲径幽深,绿荫生凉,只听得几声鸟啼。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许是这里植被太多,分外有一种幽凉僻静之感。正好经过一带房屋,小荷在前面轻盈地走着,我与莲生在后面跟上。
小荷忽然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她的裙角也弄脏了。莲生将小荷扶了起来,小荷抱歉地笑道:“唉呀,这成什么样子,待会儿叫姑娘看见了,又该说我淘气了。月小姐,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去前面,换了裙子再过来。”
我笑道:“你去便是了,正好我们也在这里,看看风景。”
小荷便匆匆地离开了,我与莲生便坐在路旁的石凳上,旁边刚好有个池塘,莲生便在池畔看水里的金鱼。我忽然听到屋内像是有人声,又仿佛是常云昇的声音。一时好奇心起,便悄然踱到那窗户下,示意莲生不要出声。
我的耳朵贴着窗户,果然是常云昇,他正和兰心贵在说话。常云昇的语调里,夹杂着愤怒,撞击着我的耳膜。
只听常云昇说道:“当年我父亲之死,想必是和月行山有关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梁国边境,后来也去了漆镇调查, 他月行山脱不了干系。”
兰心贵说道:“我父亲当年也有过暗示,如果不是月行山,伯父也不会早早过世。明明是三个人的功劳,却成了月行山一个人的,还被封为镇远将军,真是可笑!”
我听得一身冰凉,他们难道已经有了证据了,居然得出了结论来?兰心贵问道:“如果此事真是和月行山有关,你打算怎么做?”
这一下,常云昇沉默了,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半晌,常云昇说道:“子报父仇,天经地义。”他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有力。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常云昇又说道:“当年之战,想必月行山的书房里,藏有不少的秘密。上一次,我取了两本书册回来。细细看了,却不是关于那场战事的。那两本册子,一本是梁国边境的一些地形图,另外一本,却是奇了,记了一些琐事,我只看了一页,但没再打开了。”
兰心堂又说道:“既然此事和月行山有关,那月小姐?”
我听到他们提起我,心里更激动了,竟然感到了害怕,我提着裙角,连忙走开了,自去池边找莲生。莲生见我脸色不对,说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连忙掩饰道:“没有什么,可能有些中暑了。不必惊慌,坐坐就好了。”
莲生连忙掏出手帕,为我擦额头上的汗。这时,小荷也换好了裙子,从那边款款而来。
在小荷的带领下,我们继续前行,莲生说道:“我记得从前来府上,好像没见过这个池塘,池塘里还有这么多鱼,可真有意思。”
小荷声音软软的,说道:“从前是旁人带小姐过来的,其实通往后园的路有好几条,我最喜欢这一条,也是因为喜欢池塘的缘故。”
很快就到了阮玉琴的院子里,正值夏日,朱门粉壁,绿草榴花,地面漏下斑驳的阳光,倒是蛮有生气。小荷卷起帘子,将我们领了进去。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幽香,阮玉琴在床上半坐着,看起来心情不错,头发也好好地梳过了,虽然未曾用珠宝之物装点,却别出心裁地插了一朵石榴花,火红的榴花,映着她雪白的肤色,倒是好看。
一见到我,阮玉琴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我说道:“月小姐,快坐,小荷,去倒茶。”
我打量着阮玉琴,说道:“姑娘近日气色好多了,真是不错呢。”
阮玉琴害羞地笑了笑,说道:“正是呢,我觉得身上也轻快多了。就想着找你说会儿话。你不介意吧?”
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话?我当然不介意,我叫莲生将带来的一些玫瑰露给了小荷,上一次,我得知阮玉琴胃口很不好,日常饮食也皆是以流食为主,这回过来,想着府上还有玫瑰露,就带了一瓶。她见了果然喜欢,说这是皇宫赏赐的吧?太珍贵了,她受不起。
我说道不必介意,东西好归好,月府倒也有不少,是从前皇后娘娘赏的。阮玉琴看着我,羡慕地说道:“月小姐,你真厉害,不像我,半个废人,只能在床上躺着,白白连累了公子。”
阮玉琴眼泪汪汪的,我看了都觉得心疼。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兰心贵推门而入,见到是我,很是诧异,说道:“月小姐何时来的呢?真是贵客。”
我还没有开口,阮玉琴先说道:“公子,是我请月小姐过来的,我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刚才月小姐来看了,我又觉得好多了。”
兰心贵满眼心疼地看着阮玉琴,说道:“琴儿今日别着石榴花,真是好看得紧。”
我觉得自己也该告辞了,再看着他们卿卿我我,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阮玉琴留我吃中饭,我借故推辞,阮玉琴便命小荷拿一些糕点过来,柔声说道:“这是江南那边的特色,我叫小荷做的,你带回去尝尝。”
兰心贵笑道:“这是马蹄糕和水晶糕吧,我也想尝尝呢。”兰心贵坐在床边,我第一次看见阴郁的他,居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阮玉琴温柔地笑着,说道:“放心,有的,有的,公子 怎么馋起来了呢。”
我实在有些肉麻,连忙告辞了。阮玉琴又邀我下次再来。我答应着,带着莲生离开了。依然是小荷在前面带路,我想起常云昇,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兰府。
但是我真怕此时又遇见他。我怕自己会掩藏不住情绪,不由得左看右看,好在,我都没有看到他。他应该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