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神情恍惚地回到房中,但见王熙凤正坐在妆台前,手中执着一把象牙梳儿,正轻轻梳理着那已然散开的乌发。
屋内烛火摇曳不定,光影映照之下,王熙凤眉眼生情,恰似画中之人,只是那眼中透着的精明灵动却是藏不住的。
瞧见贾琏这般模样,不禁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的笑意,轻启朱唇道:
“哟,这是怎么个说法?二爷怎的一副失了魂儿的样子?可是遇见什么稀罕事儿了?”
说着,便放下手中梳子,缓缓转过身来,眼中带着几分打趣,语气看似轻快,内里却暗藏试探:
“莫不是学了那琮哥儿的样儿,冲撞了老爷?亦或是被他那副‘以死相逼’的架势给唬住了?”
贾琏听了这话,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丝苦笑,却并未即刻搭话。
只见他慢步走到桌旁,随手提起茶壶,倒了一盏凉茶,仰头一饮而尽,似是想借这茶水压一压心中的烦乱。
可那凉茶已然凉透,苦涩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却终究压不住他满心的纷扰。
王熙凤见他这般,心中愈发好奇,当下起身款步走到他身旁,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中带着几分揶揄道:
“二爷这副模样,倒像是被什么天大的事儿给惊着了。难不成是外头哪处的风流债寻到府上来了?”
贾琏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兴致阑珊,依旧不发一言。
径直走到床边,褪去外衣,重重地躺了上去,双手交叠枕于脑后,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顶那精美的雕花,仿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王熙凤见状,着实吃了一惊。这些时日府里发生的事儿着实不少,可瞧贾琏此刻这般沉闷寡言,竟似换了个人一般,这不禁让她心中有些慌乱起来。
急忙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轻轻推了推贾琏,焦急道:
“我说二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今儿个怎的成了个闷葫芦?你倒是说句话呀!究竟出了何事?可别在这儿闷着,真真儿要急死我了!”
贾琏依旧直直地望着床顶,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凤丫头,你说这世上之人,怎的变得这般快?”
王熙凤微微一愣,没料到贾琏一开口竟是这般没头没脑的话,还以为他说的是今夜贾琮冲撞老爷一事,当下微微皱眉,追问道:
“二爷,你这话从何说起?莫不是被今日三弟之事扰得心烦意乱?”
贾琏轻叹一声道:
“不只是三弟,还有蓉哥儿。
今日我去东府,见着蓉哥儿,他......他竟推拒了外头的应酬,说是要留在府里陪着可卿。你说说,这......这可像他平日的做派?”
王熙凤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这蓉哥儿莫不是转了性儿?往日里他可是最爱往那热闹处跑的,如今怎的成了个顾家的好男儿了?”
王熙凤素知这侄儿的性子,只当是贾蓉在军营中许久未归,如今回来便想着与可卿多些相处,享受夫妻间的乐趣,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贾琏皱了皱眉,语气中透着几分疑惑道:
“可不是嘛!我问他缘故,他竟说从前荒唐,如今方知珍惜,不愿再负了可卿。你听听,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怎的觉着这般怪异?”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抬手轻轻拍了拍贾琏的胸口,笑道:
“二爷,莫不是你心生羡慕或是嫉妒了?难不成你也起了心思,想学那蓉哥儿做个顾家的好男人?”
贾琏转过头来,看向王熙凤,苦笑着说道:
“你倒是看得通透。我今儿个啊,只觉好似突然不认得这府里的人了,心里头乱糟糟的。
况且老爷还说,要留三弟在府里,教导军务兵法之类的事儿。你瞧瞧,这一个个的都变了模样,好似唯有我还同从前一般,这......”
王熙凤听了贾琏这番言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暗自回想着贾玌当上族长之后,府里的种种情形......可不就是嘛,以往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贾家小辈们,如今都被安排了事务。
往日里斗鸡走狗的,现今埋头苦读;游手好闲之辈,也投身军营历练,进步飞速,整个人焕然一新。
便是老爷贾赦,也不复从前那般整日只念着纳妾,一门心思贪图享乐,如今也收敛了许多。
想到此处,王熙凤轻启朱唇道:
“二爷,你呀,就是心思过重。这府里众人有此变化,还不是因如今有了主心骨。”
贾琏若有所思地望着王熙凤,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王熙凤缓缓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幽幽叹道:
“你且仔细想想,玌兄弟如今得了侯爷之位,那身份地位何等尊崇。
自他掌事之后,又不忘提携宗族后辈,如今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得了差事。
众人自然都有了改变。你倒好,还在这儿长吁短叹,莫不是觉着自己被落下了?”
言罢,王熙凤转过身来,走至贾琏身旁坐下,神色凝重,语重心长地说道:
“二爷,你也别整日只念着外头那些玩乐之事了。如今这形势,你也该收收心性,好好为自己的前程谋划谋划。
依我看,你不妨寻个时机,去找玌兄弟叙叙旧,套套近乎,说不定往后也能有个上进的机会呢!”
王熙凤这段时间也是心急如焚,她如今也算看清了贾玌的为人,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宗族兴旺,不论嫡庶,一视同仁。
何尝不盼着贾琏能借着与贾玌的这层关系,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眼见自家二爷依旧如往常一般无动于衷,心中不免焦急万分。
贾琏听了王熙凤这一番话,心中并未像往常那样流露出厌烦或是不耐之色。依旧呆呆地望着床顶,似是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王熙凤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着实着急,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凤丫头,你所言极是,在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