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昭环顾寝殿,除了担心自己安危的宫女太监们,裴聿衍不在,太后不在,就连哄骗她答应此事的姜琼枝也不在。
她们还能说是另当别论,可她清楚得很,她所谓的丈夫,就在东宫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她知道她即便是死,裴聿衍也不会抬一下眼皮,可她想不通,她腹中的孩子确是他的骨肉。
他竟真的半点都不在乎么?
而更为讽刺的是,在她如此狼狈脆弱的时候,在她身边的只有她想害的卫南熏。
叶太医已经出去了,宫女陪着他去开药,其他人也很懂事地把空间留给她们姐妹,皆是逃也似的退出来了。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笑得太过用力,泪水不禁顺着眼角滚下来,一时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卫南熏却没什么表情,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过了许久,她才听不出什么感情地问出了心中最深处的疑惑。
“阿姊,后悔么。”
后悔什么?
是后悔拿自己的孩子陷害她?还是后悔听了姜琼枝的话,又或是后悔当初在裴聿衍提出退婚的时候没有答应?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过了会,她的声音沙哑无比地响起:“我只后悔,没在你还小的时候,便将你赶出卫家。”
她回忆了过往这些年,归根究底,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她而起的。
若是裴聿衍没见到过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你到现在还认为,裴聿衍不喜欢你,是我的缘故么?”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姜南熏,苏南熏,他一样会冷落你。”
“难道你的世界里除了这个男人就没其他了么?你的父母你的家人,还有你自己。”
卫南熏不是圣母,也不同情她,只是单纯觉得她可悲。
国公府嫡女,博闻广识,琴棋书画精通,她本该活得恣意畅快。
却生生将一手好牌,给打得稀巴烂。
卫明昭的眼前不自觉地回想起幼时的场景,那会卫南熏就像个小尾巴,日日跟在她身后,会眼睛亮晶晶地喊她阿姊,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明明两人是那样要好,甚至超越了她自己的亲姊妹,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要做太子妃,我生来就要做太子妃,谁也阻拦不了我做太子妃。”
她晃动着脑袋,痴痴地笑着,渐渐地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她只能听见婴孩的啼哭。
“不是的,娘亲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不是的,是她逼我的,不是我,不是我……”
她近乎疯癫的呢喃,与卫南熏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即便前世卫明昭也流产过,但许是成功冤枉了她,神奇地抹平了她心中对孩子的愧疚。但这次不同,她掉了孩子,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让她陷入了自责的境地。
“我是太子妃,是大燕的太子妃,谁人都不能夺走我的位置,谁都不行……”
她说着说着一口血水猛地吐了出来。
卫南熏冷眼旁观她自食恶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险些被那血水吐了满身。
就在此时,有双手紧紧地搂过她的腰,带着她转了圈,以他的侧身为她架起最为坚实的屏障。
卫南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淡淡冷香,下意识地仰头,看见了那冷峻的下颌线。
心跳不受控地加快,他怎么在这。
最重要的是,他为何每次都算得那么准备,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裴寂面色阴冷,他是清醒后,又被军报给耽搁了下,便脚步不停地往慈宁宫去了。
不想与太后等人前后脚,他到时慈宁宫一个人都没有,问了才知道,卫南熏等人都在御花园。
可紧赶慢赶过去,那边只有一滩血水,看得他目光顿时就冷了。
他虽有把握不会是卫南熏的血,但还是让他心跳停了好久。
好在很快就问了宫女,知道那是卫明昭的血,她人好端端地在东宫。
一听东宫,他也没办法淡定,这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裴聿衍呢,便又冷着脸杀过来了。
他全程冷若寒霜,但凡与他视线接触的宫人,个个都被吓得跪地磕头。
也就是这会看到她安然无恙,通身的戾气和杀意才算收敛了些。
低头轻声道:“吓着了?”
裴寂见惯了血腥的场面,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可卫南熏不同。
但凡今日换了别家的女娘,瞧见这血腥的场面,外加受伤的人还是她的亲人,定然要吓哭的,她却显得有些冷静。
卫南熏缓慢地摇了下头:“我不害怕。”
“想帮她?”
虽说裴寂不喜欢卫明昭,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找人来医治她。
不想她仍是摇了下头:“她自作自受,没人能帮得了她。”
“即便能,我也不愿帮。”
裴寂见她话说得厉害,整个人却是紧绷着的,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那我们走。”
比起在这与卫明昭独处,她宁愿面对裴寂。
卫南熏没有挣扎,他也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顺着手臂滑到了掌中,无比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她顿了下,到底是没挣脱,与他手牵手走了出去。
殿外,阳光明媚,似乎将屋内笼罩上的那点阴霾全都驱除了。
两人携手往外走去,一个身材高大英武,另一个纤弱柔美,站在一块竟有种意外般配的感觉。
谁都没注意,廊下阴影处站着个男人,他目光阴鸷,犹如条见不得光的银环蛇,目光淬着毒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男女。
裴聿衍将月娥派出去后,便一直待在书房里。
他最近不怎么关注后宫的事,他深觉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在儿女情事上。
成大事者,必须斩断所有情丝。
在听说月娥将卫明昭推下了楼时,他毫无反应,将来想为他生儿育女的人多了去了,他并不急着要孩子。
更不会想要这个女人生的。
但当他知道卫南熏就在东宫,他却径直丢下了议事的谋臣出来了,看见的便是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
刺眼又恶心。
“殿下,那边问咱们何时行动了。”
裴聿衍双目一眨不眨,冷冰冰地道:“即刻。”
而这边,裴寂牵着卫南熏的手,两人一路都没说话,她也没问他要带她去哪。
直到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她看见了那座让她永世难忘的阁楼。
他牵着她上了楼,她在门外脚步微顿。
“你,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陪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