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野听她这么一说，猜两人刚才在审讯室说了些什么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刘宇宁对赵安琪的“善意”提醒，他洗耳恭听，也给出了一个诚意满满的微笑作为回应。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后半夜，任白天再繁华，黑夜也不能在这时候缺席，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四个人并排从警察局大门出来，按理说应该可以分道扬镳了，柯宇和刘宇宁正想着和身旁的二位说晚安，就听到文小鱼道：
“辛苦各位，尤其是宁姐，我请大家吃宵夜，有人累了就回家休息吧。”
有人？姜木野分明听出来这个有人就是指的他自己，文小鱼这是在拐弯抹角说他。
从鼻子里呼出一股气，心里翻了个白眼，但姜木野嘴上却说：
“好，咱们去哪儿？真是忙了一个晚上，我也想好好放松一下。”
柯宇和刘宇宁相视一笑，一副谨遵听命的架势，等着文小鱼和姜木野选地方。
文小鱼没想到姜木野同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了几秒，姜木野又开口说：
“福鼎记怎么样？”
反正今晚宵夜的目的不在吃什么，而是和谁吃，既然饭局里有自己不待见的人，文小鱼也就无所谓了，应声点头，柯宇和刘宇宁二话没说，屁颠儿屁颠儿的异口同声说：
“谢谢姜总。”
柯宇想着只要和刘宇宁在一起就行，别管去哪儿，刘宇宁想着姜木野这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多给你制造点儿机会，联络一下感情，文小鱼想怎么能让这个讨厌的男人从自己脑海中快速消失，而姜木野想的则是刚刚为什么文小鱼对自己的态度180度大转变……
总之，四个人，四个脑袋，谁和谁想的也不一样，各自心怀鬼胎。
来的时候是被警车带来的，走的时候警车当然不会再给你完整送回去，都是头一次坐警车，道理也应该都明白，但偏偏有人不走寻常路。
姜木野看着空旷的马路，别说是出租车，就连人影都没有，怎么走？文小鱼刚想开口说，大晚上的不好拦车，这里离家也不算太远，走几步先回去休息了。突然，姜木野拿出手机，迅速拨出去一个号码，没几分钟，就从警局大院里开出来一辆车顶上装着显眼的还在闪烁的红蓝警灯的白色现代。
车停在一行人身边，除了姜木野外的三个人都同时看向警车，车窗降下，还没等开车的人开口，姜木野先拉开了后车门，抬脚上车。其余三人，看着姜木野，脚没挪地儿，开车的人笑着说：
“上车吧，杨局让我把你们送回去。”
这时，三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姜木野刚才是在给杨新民打电话，面面相觑，仅做了个眼神交流，没说话，也要上车。
柯宇此时脑瓜子就像开了光，灵光的不得了，手刚扒在后车门上，突然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秒，立刻窜到副驾驶的位置，抢着打开车门，第二秒就在位置上坐稳，对着外面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个女人说：
“你俩坐后面吧，我有点儿头晕。”
早都坐在车里的姜木野听见柯宇的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余光扫了一眼副驾上的柯宇，突然看到柯宇左侧的手肘下伸出来一只手，当然那是他的右手，紧接着比了一个“oK”的手势。姜木野表面不露神色，内心里给柯宇点了一百个赞。
原本也想去坐副驾驶的文小鱼停在车头前，看着已经上车的柯宇，隔着挡风玻璃冲着她憨憨招手，这时，刘宇宁拉开了后座的门，望了一眼坐在后座正中间的姜木野，心里骂了一句：幼稚！也跨步上了车。文小鱼无奈，只能绕回车后，拉开了另一扇后座车门，看也没看进了车。
小警察看见几个人都上了车，一边起步一边问：
“杨局跟我吩咐了，让我送各位回去，不知道你们都去哪儿呢？”
“福鼎记。”
没等其他人开口，后座上的男人抢答似的说。
“得勒，各位，系好安全带，咱们出发。”
现代车发出轰鸣声后，下一秒飞出了警局大门。
半路上年轻小警察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一旁的柯宇侧头看向他，几秒后问：
“同志，这大晚上的，你这有必要吗？”
刚才上车急，大家都没好好注意看小警察，刚刚柯宇这么一问，大家才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小警察突然整不会了，抿了抿唇，一旁的柯宇侧头看他，想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时间大概过了几秒后，大家都以为柯宇这么问是不是影响到小警察耍酷的时候，“司机”突然开口说了话。
“文老师。”
一句文老师，让车里原本就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死寂，其余三个人目光同时看向了文小鱼，文小鱼此时也一脸懵，似是没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自己也很难开口，不知道说什么，顿了一秒后答应：
“诶。”
然后看着驾驶位上的小警察说：
“同志，我们认识？”
车子开的平稳，几个人都等着小警察回答，他喉结微动，目视前方，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
“文老师，我是您学生，毕业两年了，您肯定不记得我，我毕业的时候我考公，考的还不错，有幸分到了总局。”
听到这样的回答，文小鱼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笑意，开心地说：
“诶呀，真好，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都在一个城市，以后有时间多回学校看看啊。”
原本一句客套话，但是小警察听完，认真说：
“文老师，当时我考公，您对我影响很大，因为我从小就想当警察，我爸妈说警察太危险，极力阻止我，然后我才上的工大。是您在我们大二时，有一节课上说，大学生就得有梦想，年轻人就得有梦想，现在大二，树立个目标不算晚，不管你的目标是什么，只要切合实际，设定了目标就去奋斗，在有精力的时候，去实现它，这就是你人生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您还说，我们不能保证人人对社会有益，但至少不能危害社会，这就是作为人的价值。当时您说的这番话触动我，我想高考的时候听了父母的，那现在我得为自己做一次主。结果还真考上了。”
小警察可能都没料想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摸摸头，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继续说：
“文老师，我说的有点儿多，我一直想回学校看看您，今天意外碰到，真是没想到，我真的感谢您。”
文小鱼笑着说：
“我也很开心今天看到你，而且看到你这么优秀的样子，我感觉自己都有成就感了。”
是呀，她记得她当时说过的话，因为自己也刚刚当老师不久，她一直有个目标和信念，而且到现在都不曾改变，就是找到他。如今看着自己的学生，因为自己的一句感慨，实现了他们的梦想，那他自己呢？自己的梦想呢？它还能实现吗？
“老师，如果以后您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全力。”
师生二人的正常叙旧，突然被一句低沉的声音打断。
“找你？我看还是算了，真要是找到你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刘洋头上，谁说不是，他一个警察，找他来办事的不是肇事者就是受害者，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文小鱼，文小鱼正在眉头紧蹙，冲着说话的姜木野翻着大白眼。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这几天，因为临近期末，所有的课程已经进入收尾，文小鱼的课也不例外，最后一节是答疑，文小鱼周三早八的课，一大早她就来了教室。摩托停在教学楼门前，还没往里走，她便看见几个学生围在门口的公告栏，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有女生有男生，几个人好像正在理论什么，文小鱼原本没有在意什么，一味往楼里走，刚好路过公告栏的时候余光瞟见了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几个人突然闭上了嘴，目光扫着她。
文小鱼心里也猜出些什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公告栏，赫然醒目的几行红色大字占据了公告栏的正中心——“我校教师文小鱼违反教师职业道德，公然在酒吧从事不正当行业，和吕洲有染，学术着作涉嫌抄袭，请大家还学校一片净土。”
就算是眼睛再瞎，这种红色字体写在了白色背板上，也是方圆几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日子过得平静就是给人不安全的感觉，果不其然，自己不犯事儿，自会有事儿找上你，这不，事儿自己就来了。
不多时，进进出出的学生开始变得多起来，门口的公告栏之前都是一些报名英语班、考研班的小广告，如今换成了白底红字的大字报，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看。文小鱼虽称不上学校的风云人物，但因为当时在前阵子的讲座上和姜木野有过短暂的交锋，让很多人印象深刻，所以认识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当事人就在公告栏前，时不时有人认出她，有的还对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这些文小鱼也见怪不怪，不去在乎，让她脸色瞬间浮上阴沉的是几个女生的议论，其中一个说：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我就说这个老师不是什么好人，我导师跟我说了她的事儿，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们吗，你俩还不信。”
“你导师是谁？”
突然一声低沉的女声，蕴含着隐忍地发出提问。
刚刚说话的女生吓了一跳，没想到身后有人，匆忙间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人居然是文小鱼，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文小鱼不急不慢地又问：
“我问，你导师是谁！”
原本女生想的是：完了，这下说错话了，把老师出卖了，自己也完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自己看错了，搪塞过去算了。
正要开口，文小鱼突然提高声音，对着已经不知所措的女生说：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导师是谁？”
女生似是真的被文小鱼的怒目吓傻了，当即回答：
“赵安琪。”
在场的几个人都听着，包括她自己班上的几个早就站在一旁观战的学生，大家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
正在这时，人群外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
“文老师，你来一下。”
不用看文小鱼也能听出来是谁，不是齐主任还会是谁？
扒开人群，文小鱼跟在已经走出去十几米的齐主任身后，往环工大楼走。
这时，刚刚还在屏住呼吸看事情发展后续的学生当中，有人说：
“散了，散了，赶紧上课去吧，都散了吧。”
张晴看着文小鱼的背影，一边哄散了周围的学生，一边抬手撕去了公告栏上的“大字报”，心中不免叹着气。
文小鱼慢了几秒钟到了齐主任办公室门前，最近来的确是比较频繁，习惯性的敲门，里面瞬间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进来。”
文小鱼推门而入，齐主任没有抬眼看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你交代一下姚姗，让她帮你盯一下课堂，你把今天的课换成期末测试。”
“路上我都交代好了。”
简单的回答，齐主任这才抬眼看了看她，下一秒点点头，继续收拾。
“文老师，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不光因为你是曲教授的学生，因为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踏实、话少、勤学、肯干……”
“没关系，齐主任，有话您直说。”
文小鱼突然打断了齐主任的话，掷地有声，毫不拖泥带水地说，她不带任何表情，让齐主任一时间以为犯错误的人是自己。停顿了几秒钟，齐主任缓了缓道：
“文老师啊，我其实想跟你说，最近一段时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齐主任，可能学校里确实有人针对我，如果您真的了解我，我的确是一个不太会说话，也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但是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儿和人我文小鱼一概不去招惹，所以在这里我跟您保证，我绝对没有大字报上的行为，至于谁在整我，刚刚那个女生的话不知道您是不是也听到了，如果您没有什么再问的，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我要将对对我有恶意，诋毁我名誉的人做出一些举动，让她得到法律的制裁，这才是真正的还学校一片净土。”
原本齐主任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但此时的文小鱼神色坦然，面露镇定，让他一时接不上话，半晌道：
“如果真的是误会，别说是你，学校也得为你讨回公道，但是眼前，市里和社会各界都很关注咱们学校现在正在弄的这个园林设计项目。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尽量保持低调，先压一压？”
“您什么意思？”
文小鱼不答反问，虽然明知道齐主任此时有些怕节外生枝，影响自己仕途，但依然出口说：
“我的名誉受损先放一放？为什么？”
后面的为什么其实很明显文小鱼是在追问齐主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齐主任很明显会错了意，推了一下已经滑到鼻尖上的眼镜，没有看文小鱼的眼睛，自顾说：
“也不是说不管，就是暂时这几天先放一放。再说刚才的大字报，别管是不是属实，大领导那边不知道怎么已经知道了，刚才是校办室通知的我，我才知道的。就算写的不属实，也得等调查之后才能有定论，你现在贸然去不但没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大领导知道？那不还是赵校长吗，真是笑话，看样子赵安琪的苦吃得还是不多，生活的历练没让她成长，反而让她变得更愚钝，就连她那个妈也一并不怎么聪明，这是明里暗里都想让她名誉扫地，分分钟不想让她往这里待呀。
这样想着，文小鱼突然感到豁然开朗，刚刚还气鼓鼓的，现在马上释怀了，好，既然明枪暗箭一起放，她也就不留什么情面了，一次次的置之不理，换来的是对手的越挫越勇，那她就陪他们玩玩好了。
“齐主任，我确实最近走背运，既然您开口，我就给您面子，等设计组一撤，我就……”
话没说完，就看齐主任突然抬眼，下一秒立刻站直身子，脸上也堆笑，看着门口站着的人，说：
“姜总。”
文小鱼慢半拍回头看，门口不知道何时多了个人，身穿藏蓝色polo衫，下穿米白色修身长裤的姜牧野。
姜牧野长驱直入，没等齐主任招呼自己，径直走进了屋，也没有理会满脸写着意外的文小鱼，自顾坐在沙发上，对着面前的两个人说：
“请坐。”
齐主任突然感觉有点儿反客为主的意思，又推了一下眼镜，伸手跟文小鱼说：
“坐吧。”
文小鱼还是懵的，她已经好些天没去公司也没看到姜牧野了，虽然有时脑海里会不自觉蹦出来这个人，但是因为事儿多，都很好的忽略了过去，现在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不知道是意外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
神情紧绷，看着姜牧野，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姜牧野自己不急不慢地话打破了一时间地宁静，他直言：
“你们打算怎么办？”
此话出口，来者不善，齐主任地喉结明显动了一下，抿了抿嘴，脸上只有谄媚的笑，假的不行，连文小鱼都有些看不下去，听他说：
“姜总，您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