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二长老早将句莲今日的异样看在眼里,疑在心中。故而方才他见句莲仓皇出府,心中疑虑更甚,竟就如此一路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句荷迷迷瞪瞪地从句莲怀中转头看向前方的老人。
二长老,她见过的,在验灵根那日。
“大少爷,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二长老扫了一眼狼藉的现场,最后将目光落到句莲怀中的孩子身上。
“舍弟句荷。”句莲很快反应过来,“句荷,向二长老行礼。”
句莲嘴上虽是如此说,却并未有将句荷放下的意思。因此句荷也只能窝在少年怀里,草草向着二长老的方向点了点头道:“二长老。”
“这荒郊野外的,小少爷怎么独自在此啊?”二长老仍是板着一张老脸,不免让人觉得害怕。
“二长老有所不知,今日乃是句荷母亲出殡的日子。”句莲应对自如。
“噢?那这是……”二长老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这混乱的现场。
“二长老来得正好。我也是刚刚赶到此处就见到已经晕死过去的句荷,我正担心若先送句荷回城看大夫不能第一时间探查现场,所幸二长老竟也及时赶到。我想二长老定能比我搜索出更多线索。”句莲还真是一副颇为庆幸的表情。
句莲这话便是暗指二长老比自己更适合留守此处,而自己还急着去确认句荷的安危呢。
二长老总没道理拦着这两兄弟不放吧,万一句荷真的伤重或是中毒,那他此举岂非与杀人无异。
二长老淡淡道:“我倒觉得,大少爷不必太过忧心。素来听闻小少爷福大命大,芸院举院中毒,唯独小少爷相安无事。想来今日,也定是如此吧。”
二长老上前几步,直接走到了两兄弟面前,开口道:“我虽不过是一介武夫,但还有些灵力在身,大少爷若不放心,不如由我先替小少爷看看?”
凡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皆可以灵力探查万物。二长老修为与年岁并长,的确是比句莲更能摸清句荷当前身体状况的人。
但二长老说出这句话,显然更多意在阻止二人离开。
句荷呆愣愣的看着陷入微妙对峙中的两人。她想了想,从句莲怀中探出一只手道:“有劳二长老。”
句荷的配合叫二人诧异。
二长老蹙眉瞥了眼似乎还没从某种迷茫中缓过神来的一脸无辜的句荷,抬手搭上了那只手臂。
只要接触,便可调动灵气运转于对方周身经脉,从而了解其大体情况。这了解程度与广度乃是与修者本人的修为高低成正比的。
只是,即便是再强大的修者,也终究并非医者啊。
二长老默默收回手,开口道:“小少爷并无大碍,只是不知何故,神志似有些不清明。”
果然还是中毒了吗。句莲当下面色便有些难看。
“二长老,请恕莲今日无礼,为舍弟安危考虑,莲非先走一步不可。”句莲微微点头,便欲调动灵力加快脚程飞奔而去。
二长老却再次挡在了句莲身前。
“大少爷莫急,小少爷并无生命危险,我们何不将此地勘查清楚之后再行回城。”
句荷的疑点实在太大了。二长老紧锁长眉,不肯轻易放句荷脱身。
他是知道句府中毒当日句荷所闹出的事端的。先是灵根不明,再是于定罪之际恰巧因乱躲过一劫,现在更是成了这荒郊野岭唯一安然无恙的幸存者。
一个以无能无志闻名全城的二世祖,却偏偏与这诸般异象皆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二长老的疑虑越来越重。
“二长老,您虽是高阶修者,修为自然毋庸置疑,莲也相信,您绝不是虚言妄断之人。可您毕竟不是医者,难道您能保证句荷定然无虞吗?”
句荷趴在少年胸口不说话,心里却默默回答道。
他当然不能保证。
句荷不是不知道修者的探查能力,也并非小看二长老的修为。只是她清楚,尽管任何人都可以因为拥有充沛的灵力而轻易知晓他人的身体状况,可他们所能得出的判断却是有限的。
一个强大的修者或许能辨别出其伤在何处,余下几分生机,又或添了几分死气。但也仅止于此罢了。若逢重病、中毒又或本就身体与常人有异者,是非医者而不可知的。
否则,她的女身岂非早就被从小亲自抱着她的句老爷给发现了?
二长老也知道自己无法保证。但若就此轻易放句荷离开,万一一切真与这孩子有关,万一,她就是始作俑者呢?
沙沙沙……
一阵莫名却逐渐增强的动静打断了句莲与二长老面色凝重的互不相让。
沙沙沙……
这是……句莲皱眉。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在莲院的西北角,围墙边,是有一小丛翠竹的。
每年三月的雨季,是春笋破土的时间。
句莲原本就是个耳聪目明的人。而随着修为的日益提升,他身体的各项机能自然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加强。这也使他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力远胜于凡人。
三月的小雨夜,句莲无眠的时候,会在西北角的廊下,听雨打在泥土上,浸润地底深层,那些正在争头破土的新笋。
那是土地被迫为某物的生长让路的声音。
那是大地对生的无能为力的哀婉。
可这不是三月。
句莲很快意识到,那声音正是从不远处句氏祖坟的方位传来的。
有什么东西,缓慢的,密集的,正自地底苏醒,欲往人世探头。
二长老当下在顾不得句莲与句荷两兄弟,飞身便向句氏祖坟而去。
句莲第一时间是想趁机带着句荷赶紧离开的,可句荷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迟疑道:“哥,我好像听见踏雪的声音了。”
句荷与踏雪相处的时间太久了,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踏雪的嘶鸣与其他所有动物所能发出的声音的区别。这里是郊外,是绝不缺少动物的地方,野马自然也会有。
句莲皱眉:“你还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句荷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还有什么声音?”
也是,以句荷的灵力,应该不足以听见一里以外地面之下细微的摩擦声的。
“我先带你回城,再命人来北郊寻踏雪。”句莲仍是坚持离开。
“可是哥,踏雪今早莫名其妙发了疯,我怎么跟它说话它都不听。我怕,它会不会……”
会不会出事,会不会死,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听见踏雪的声音。句荷将手中的衣袖攥得更紧。
“但你的身体?”句莲有些动摇。他是知道踏雪对句荷的重要性的,也看清了句荷面上的担忧。
“二长老不是都说了吗,我没有大碍的。”句荷见句莲稍稍松口,当即劝解道,“我听见好像是那个方向传过来的,我们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如果踏雪不在那边,我们就马上回城,耽误不了多久的。而且如果让句府的人先找到踏雪,那它就死定了。”
踏雪是犯案在逃,依句老爷的性子,它是非死不可的。句荷不可能不为此着急。
于是句莲虽不愿,却也只能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