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快起,天亮了,天亮了,起来上魏湾报名去。别刚吃一顿饱饭,就忘记要饭了。俺叫他们,他们起不来,他娘,你赶快去叫他们,可别叫他们搁那傻睡了。再睡,报名人家都报完了,就没人管了。俺今天还得出去掂对点吃的。”俺爹喊着唠叨着。
“快起,快起,孩子们,孩子们,快起床吧?你爹都喊你们一遍了,这又叫俺喊你们的,你们再不起来,你爹就真急眼了。急眼了,他急眼了?不是他急眼了,这事搁那摆着呢,咱还没吃的呢?”俺娘喊道,俺娘喊着就来扒拉大哥二哥。
“哎呀,谁呀,谁呀。天不亮就喊?就喊,哎。”大哥翻着身,似睡非睡地喊道。
天还没亮呢,俺们还都在睡梦中呢,俺爹就喊上了,
喊着叫起床。喊着,还唠叨着。喊完,唠叨完,看俺们谁也不动弹,俺爹就喊俺娘,告诉俺娘喊俺们。
俺娘看俺爹叫她喊俺们,俺娘就赶快喊俺们,俺娘喊大哥,喊二哥,喊着还来扒拉大哥,说大哥睡得咋这么死呢?俺娘叫大哥起床。告诉大哥赶快起来,说俺爹为没有吃的上又火了,出去想法子去了。
“啊,啊,啊啊,娘,俺明白了,俺明白了。俺赶快起,俺赶快起,起来,俺今个,早点上公社——魏湾排队报名去。老二,赶快起,咱爷爷昨天下午,不是告诉咱俩了吗,叫咱俩今个上午,早点去排队去吗?”
“啊,起床?大哥,俺还没睡醒呢?天还没亮呢?”二哥应声道。
“没睡醒个屁,没睡醒?你忘了,在河南要饭了。”大哥喊道。
“啊,要饭?在河南?好,俺去。”二哥听到喊声,揉着眼睛,使劲的往上坐,刚坐那儿,说道:“大哥,你拿着那打狗的棍子,俺拿着斗子,你说上哪要饭呀?俺起来撵的去。”
“哎呀,俺的娘呀?老二,你愁不愁死人呀?今个不是要饭呀?你还说要饭,你睁开眼睛啊,你看看咱在哪呢?”大哥说道。
“咿,他还发癔症呢,还没睡醒呢?这是在你大姑家呀,你还以为是河南嘞。”俺娘说道。
“啊,在俺大姑家呢,俺还心思是河南呢。俺看看?”二哥说着就睁眼睛,眼睛被眵目糊粘住了。二哥喊道:“哎呀,娘啊,俺的眼睛咋的了,还搞啥,搞糨子粘上了?”
“啊,啥,眼睛搞糨子粘上了?我给你看看孩子?糨子,谁上哪弄糨子呀?”俺娘说着,就来看。二哥扒着眼睛呢,俺娘来看,一看,明白了。俺娘笑了,说道:“咿,啥糨子呀,孩子,你眼睛长眵目糊了。”
“啊?娘,眵目糊,是疮吗?俺要长疮了?”二哥喊道。
“眵目糊不是疮,孩子,这是咱们上河南要饭,这么长时间了,这几天,咱们又从河南商丘回来,一路上,风啊,雨呀,又饿呀,急急忙忙往回赶,不分白天黑夜的,你上火了。那样,你赶快起来,起来上你大姑家水缸里舀点水,舀点凉水洗洗就好了。”俺娘说道。
“好的,洗脸去。”二哥说着就穿好衣裳出去洗脸去了。
“洗脸,你可好好去洗洗脸吧。一会儿,咱俩上魏湾排队报名去,要是在那再遇到丽丽,还是陈小玲也去报名。人家看见你是咋这样腌臜,人家再不搭理你,再不和你好了,你就完蛋了。”大哥笑着说着。
“哎呀,烦人烦人,娘,你看俺大哥多烦人?”
“哎,弟妹,俺兄弟出去了。那儿,你们今个谁上公社,上魏湾排队报名去呀?”大姑从堂屋过来问道。
“啊,大姐,你兄弟出去了,那儿,上魏湾是俺这俩孩子去,俺俩孩子去,到那儿,人多,俺孩子先去排队去。到哪,咱爹不是在那了吗?”俺娘说道。
“哎,那好。那就叫他俩,小哥俩先吃饭吧。饭,俺做好了,让他们吃完了好走。”大姑说道
“啊,大姐,饭你都做好了?你,饭咋做的这么快呀?俺这么多人,在这可叫你费心了。”
“这么快,俺没多做。俺刚才听俺兄弟起来就喊,俺这俩侄子。说是叫他俩去魏湾公社排队报名去,俺就赶快和点白面,擀点面齐块煮了,俺心思叫俺侄子吃完,就赶快走。可别耽搁你们去排队报名呀。这排队报名可是大事呀?等着俺这俩侄子吃完了,走了,弟妹咱在做点苞米面死面饼子吧。”
“哎呀,大姐说的对呀。排上队,挨着号,报了名,登上记,等着上级来人说准了,那上哪就一定了,俺家就指望着这了。”娘说道。
“是啊,现在,你马楼,变成水库了,你们就没有家了。将来的家,就等着上级来人说了。”大姑说道。
“上级来说呗。大姐,俺和你兄弟,在河南给人家干着活也好,没活干要着饭也好,都是放心不下呀,心里总是惦记着,啥时候,政府,还是上级能来信呀,啥时候能给俺安置哪成个家呀?”
“啊,这回就快了。在你们在河南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叫你二外甥上公社找人打听过了。说是得等着上级通知来了,叫你们回来先报名。你们报上名了,这公社的再把你们的名子报给上级。上级再拿着咱们这里报的数和你们去的那个地方联系,等着啥都说好了,人家那边就来人了,人家来了,就给你们领走了。”大姑说道。
‘咿,大姐,这也真麻烦呀。”
“麻烦,这么多村子,这么多村子的土地,国家都占用修水库了,这些村子的人,一下子都叫搬出来了,搬出来,都的安置呀?那是小事吗?那得多少地方安置呀?那不得时间吗?”大姑说道。
“啊,是得时间呀。现在的国家是真能啊。”俺娘说道。
俺娘和俺大姑,说着话呢,大哥二哥吃完了,进屋来了。
“大姑,娘,俺走了。”大哥说道。
“俺跟着大哥去排队去。”二哥喊道。
“去排队去,你俩吃面齐块吃饱了吗?”大姑问道。
“吃饱了。”二哥说道。
“吃饱了,俺侄子来了,大姑家也没有啥好吃的,就只能给你们和点面,擀点面旗子了。”
“哎呀,大姑,俺吃上这面旗子,就是过年了。你还没看到俺在河南要饭呢,那要的都是剩下的地瓜,窝窝头呀,有的都坏了,烂了。”二哥说道。
“什么给你的剩下的地瓜窝窝头呀?你有没有文化呀?那叫残汤剩饭。”大哥说道。
“哎,你们别说那没用的了,你看,外面天都大亮了,你们不是要去魏湾排队报名走吗?别弄得个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呀?那你爹回来就更急眼了?”娘说道。
“啊,走,走走走,俺们走。俺们俩是有事儿,是进来要干啥了,刚才,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俺还给老二说呢,这一着急还给忘了。老二,咱是进屋找啥吧?”大哥说道。
“什么找啥?你不是说要进屋来,问咱娘,咱爹咱娘都姓啥叫啥吗?你说昨天你去找咱爷的时候,咱爷给你说了,这移民报名登记那儿,要家庭主要成员和家里人口总数吗?”二哥说道。
“对,对对对,俺进来就是问这个。娘,你和俺爹都叫啥呀?俺到那排队报名,等着登记的时候 ,俺给人家咋说呀?”
“咋说,那还不好说吗?就实话实说呗。你爹姓马,大号叫马学,马学啥了,这个俺还真不知道。那么的,你俩上魏湾不是这就要走了吗,等着到那了,那俩先去排队。等着排上队了,你俩就搞一个人在那站着排队等着,另一个人,就去找你爷去,找到你爷问你爷,你爹叫啥,你爷就告诉你了。要不,到登记的时候,你们就喊你爷,就叫你爷给人家说去。”
“俺知道,俺爹叫啥名,俺爹叫马学强。”二哥说道。
“瞎说?那是你大爷的名,你大爷叫马学强,你爹可 不叫那个名。”娘说道。
“啊,俺大爷叫马学强,俺爹的名字你还不知道?这是整的?你是俺娘,俺爹的名字你咋能不知道呢?这日子叫你们过的?”大哥说道。
“不知道?你问你大姑,大姐,你知道你家男的名字吗?”俺娘一说,俺大姑笑了。笑着直摇头。
俺大姑一摇头,俺娘说了,说道:“俺生在旧社会,俺和你爹成亲也是旧社会。旧社会,哪有女的问自己家男人的名字的。是吧,大姐?”
“那要问,就是该打了。”大姑笑着说道。
“哎呀,这旧社会的事真复杂。那儿,娘,你叫啥呀?你说了俺好走。”二哥说道。
“俺叫啥?哎呀,这咋说呢,俺想想呀,俺看看,俺应该叫啥?”俺娘说道。
“啊,娘,你怎么了,你自己的名字还得想想。你自己的名字还不知道呀?”大哥说道。
“俺知道是知道,俺不得先看看吗?俺得想你大娘的名字是咋叫的了?俺得比着她叫啊。大姐,俺大嫂子娘家姓吴,她该叫啥了?”娘问道。
“那就叫马吴氏呗?”大姑说道。
“俺娘家姓郭。”俺娘说道。
“那就叫马郭氏呗?”大姑说道。
“对,俺的名字就叫马郭氏。”
“哎呀,俺的娘呀,你们这都是起的什么名字呀,马吴氏马郭氏的。你看现在这女孩子,都叫丽啊。玲啊,花呀,红啊,什么的。”大哥说道。
“别胡说侄子。你们小孩子不懂过去规矩。过去 女的,在娘家一般人家也不起大号,就是起了也不算数。都是到长大了,有婆家了,出阁了,到婆家了,才把婆家的姓,娘家的姓,加一起,后面再加个氏,才是名字呢。 ”大姑说道。
“啊,俺明白了,大姑,娘,俺俩走了。”大哥说道。
“大哥快走啊,咱俩可别去晚了呀。”二哥说道。
“快走来,来。老二,咱俩跑一骨碌。”
太阳出来了,碧蓝的天空,无一朵云彩,显得那么高 ,那么亮。
“哎呀,哥,别跑了,快到了。咱到那,肯定是晚不了。”
“哎,老二呀,咱俩到那 就赶快排队呀,等着排上了队,你在那站着挨号,俺再找咱爷爷去呀。”
“好的,大哥。”
大哥,二哥,紧的走,一路连走带跑的,来到了魏湾,还没到政府呢,就看见昨天那登记的地方排三个长条队伍了。三排,长短不一。长的有七八十人,短的也有四五十人。
“老二呀,今个,站排有说道啊,到哪,咱俩分开呀,先抢着站两排呀。等着咱俩站着号了,俺再问是怎么回事。”
“好,大哥,等着你问明白了,咱看那排对,咱就要那排。”
“对劲,聪明老弟。”哥俩说着就到了地方。俩人迅速站到两排去。
“叔叔,我问一下,这咱们在这站排,排队,登记人还没来呀?”
“啊,人家公社的登记的,得到点才来上班呀,人家是国家干部,现在还没到点呢,人家能来吗?”
“哦,俺不明白,问问。哎,叔,俺还没看明白,再问一下,怎么,今天站三排,这排站的有长有短呀?”大哥问道。
“啊,分片,分三片,你是哪片的,你可别站错了,咱现在站的这个是东片,那是中片,再往那个是西片了。”
“啊,分片,叔叔,那这片是咋划分的呀?东片有哪些村子呀?中片包括那些村子呀,西片是搁那划分的呀?”俺问道。
“这个俺说不太明白,俺只知道东片有马村长负责,有不明白去问他。他管的这片有马楼,后张庄,小李庄,除了这几个村子,还有六七个村子。那中片那负责的俺也不认识,中片是宋楼那边的一些村子。西片是谁管事,俺更不知道了,俺也不打听。可俺知道那西片有张胡同,杨庄,还有哪,俺就不知道了。”
“哎,小孩,你打听这没用,俺给你说,你是哪个村子的,你就问明白你应该站哪,就得了。”有一个叔叔说道。
“对,叔叔说的对,那俺问你俩,俺就问对了。那俺就跟着你们二位站在这了。哎,叔叔,你给俺占着俺这个号,还有后面这个叔叔作证,俺在这,俺去那排喊俺弟弟去。等着俺回来,俺 还在这儿,俺不是夹楔子。”俺大哥说的道。
“好,俺给你占着点,你可快点回来呀,时间太长了可不行啊,前天就有两伙因为排队打架了,一个人说那个人夹楔子。那个人就说他不是夹楔子,那个地方就是他的,他是出去了,到哪边打听一点事。”
“好,俺去去就来。就一小会,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俺大哥给几位说了,就快跑,俺大哥还没跑到呢,就喊俺二哥了,二哥听到喊他就跟着跑来了。
大哥回来了,二哥也来了,给俺大哥占号的一个叔叔说,这小伙子办事还行,啥事都能说明白。另一个叔叔说,你想好,这登记的地方,要求可严了,你要是有啥事,还弄不明白,你就提前盯着一点那马村长,他来了,你去问他,他好说话。
登记开始了。队伍几分钟,才能往前动弹一点。
一会儿,从登记的地方回来一个人,边走还边说,登记太严了。
“哎,登记上 没有?老王家大小子?”有人问道。
“嘿,登记上啥呀,登记?俺家仨大人,俺就知道俺爹的名字,是哪三个字,俺还不知道;俺爷的名字,俺娘的名字俺都不知道。人家登记的,叫俺明天再来。”
“哎,两个小子,你听面白没有,登记,大人都得写上,你家几个大人,姓啥叫啥,你可整明白了呀。别到时候了,人家问你,你说不明白,人家就不给你登记了,你今个就白来了。”一个叔叔说道。
“谢谢叔叔。俺知道了。”大哥说道。
“俺爹的名字,俺爷爷的名字俺说不明白,俺问村长。”二哥说道。
“笑话,人家村长,管别的事,人家能管,能知道你爹,你爷爷的名字呀?”’后面的人说道。
大哥,二哥挨到号了,登记的人问道:“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有几个大人,家里一共几口人。”
“俺爹没来 ,叫村长替俺爹写上吧。”大哥说道。
“替不行。”登机的说道。
大哥点头,笑笑。俺爷说,来吧,我先给他写上吧。俺爷爷说着就拿过登记表来,给一个一个写上了。爷爷写完了,说,你俩走吧。大哥二哥走了,那个登记的也没看呀,就说上俺爷了,说道:“你疯了,老马头,你替写,你给代笔。我给你说,你写可不算数呀?出事你负不了责任呀?”
“他是俺爷爷。”大哥回头喊道。大哥一喊,大家愣了,俺爷爷笑了。俺爷爷说,你听到了吧?
“啊,老马头。你是他爷爷,你孙子还得来排队?”登记的小李子问道。
“俺孙子排队也是正常的。”爷爷说道。
哦哦哦,嗷嗷嗷嗷,嗷哦啊,那西片排队的吵起来了,吵吵着是谁夹楔子了。
晚上了,大家坐在那,议论起来了,有人说新社会就是好。能移民这么多人。还有人说,去黑龙江咱能行吗?那可冷了,冬天,白天都零下三十几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