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畅快,尤飞章却羞耻的脸色通红。
他额角青筋暴起,宛如一条条蚯蚓在蠕动,他紧紧捏着筷子的手,也是青筋毕现。
萧婵终于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自幼便对书籍情有独钟,整日沉浸在书海之中,我见此情形,心中甚是恼火,于是,灵机一动,我请来一位武艺高强的师傅教导他习武,那师傅教导了他一段时间后,嫌他没有武学天赋,宁愿退还束修也不愿再教他,此事不知怎的就传扬了出去,那一阵子,人人都说他是愚笨之人,这小子向来以聪慧自诩,听别人如此评价自己后,自然是愤愤不平,那一阵连书都不看了,一心一意练武,成长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连那要退还束修的武师,都直说自己有眼无珠……”
“还有一次,他仗着学了几年武,便在外面打抱不平,结果却遇到了比他更厉害的对手,不仅被打得落花流水,还被扒光了衣服,让他光着屁股蛋子狼狈不堪地回了家……”
尤飞章此时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神情木然,默默地看着自家的娘亲,满心希望娘亲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生不如死。
然而,显然
尤夫人对自己儿子的死活漠不关心。
她继续不遗余力地说道:“还有一次,他爬上树去看鸟窝,结果自己的小鸟……”
“娘。”尤飞章忍无可忍,大声呵斥,打断了尤夫人的话。
尤夫人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尤飞章紧咬着牙关,说道:“别,说,了,给儿子留点脸面吧。”
尤夫人却回他道:“怕什么,你以前年纪尚小,所以才是小鸟,但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呀。”
尤飞章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低着头,用额头抵着自己,甚至不敢去看萧婵的眼睛。
尤夫人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尤大人最后的遮羞布,只听她说道:“他上树看鸟窝,结果自己的小鸟被树枝刮伤了,那一阵子,他天天偷偷地抹眼泪,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小鸟受伤了,以后就不能娶媳妇生个像他一样聪明伶俐的孩子了……”
尤夫人虽然是在揭露尤飞章的陈年旧事。
但萧婵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她对自己儿子深深的爱意。
尤飞章已至弱冠之年。
他幼时的点点滴滴,身为母亲的却如数家珍。
这若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萧婵在前世,乃是世家之女。
自懂事起,最先学会的便是在竞争中崭露头角。
她要从众多同龄人中脱颖而出,如此,方能将利益最大化。
母亲那无条件的爱?她从未体验过。
在她曾经的记忆里,唯有从同龄的孩子中脱颖而出,母亲的目光才会停留在她身上。
年幼时,她的目标尚不长远,会单纯地为了母亲的目光而努力。
然而,随着十岁的到来。
她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的目光已不再是她所渴求的。
她渴望的,是整个家族的掌控权。
野心的膨胀,犹如燎原之火,瞬间燃起。
只因十岁那年。
她亲眼目睹,她的亲生母亲,为了利益,将自己如货物般送到了家主的床榻之上。
年仅十岁的她,就那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费尽心机地讨好着那个男人,以一种最为不堪的姿态。
待母亲取悦完那个男人,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再看向她时。
她的眼神先是错愕,继而是羞愧。
可转瞬间,便只剩下理直气壮的训诫。
萧婵至今仍记得母亲的话,她说:“这个世界便是如此,利益交换,当你位高权重,自会有人将你所需之物双手奉上,萧婵,切记,唯有权势钱财才是人生至重,有了这些,你便能得偿所愿,若无这些,我今日的境遇,说不定便是你的未来。”
“尤夫人,您可是醉了?”萧婵问道。
“没有啊。”
“酒已尽。”萧婵道。
“嗯?酒喝完了?没关系,家里还有,快去,取酒来,我别的不多,就酒多。”
起初饮酒时。
萧婵对尤夫人尚有些冷淡。
但之后。
尤飞章便明显察觉到。
萧婵在变着法地灌他母亲酒。
偏偏他娘还喜笑颜开,如痴如醉地喝着,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尤夫人的酒量犹如无底洞一般,深不可测。
萧婵的酒量也是令人不知深浅。
尤飞章眼睁睁地看着一壶壶酒在他眼前变成空瓶。
但面前喝酒的二人,就像两个没有感觉的傀儡,谁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虽然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
但尤飞章实在放心不下这两个人。
便只得强打精神,撑着脑袋,看着二人对垒。
喝酒上头的尤夫人已经开始拉着萧婵划拳了。
萧婵依旧冷若冰霜,仿佛一座冰山。
但还是跟尤夫人划得十分认真。
尤飞章看着玩得如此投入的二人,神情除了木然只剩无奈。
最终,尤夫人因为年龄稍长,略逊一筹于萧婵。
喝醉的她拉着萧婵不肯松手“乖女,跟娘睡啊,跟娘睡吧……”
醉酒后的尤夫人浑然不觉。
但尤飞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一声乖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萧婵高冷的面具,让她的神情在一刹那间变得迷茫恍惚。
但那神情只是稍纵即逝,只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快得让人只觉得是错觉。
“快,把夫人扶回房间休息。”尤飞章急切地催促道。
“是,公子。”
待尤夫人被扶下去后。
尤飞章又赶忙吩咐道“准备一间客房。”
他想着萧婵喝得也不少,还是留宿最安全。
“不必了。”萧婵的声音冷得像冰,无情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起身,一言不发地就往尤府外面走去。
尤飞章急忙跟上相送。
直到萧婵稳稳的上了马车。
尤飞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萧婵乘坐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
他这才缓缓收回眸光,转身回到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