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让爹去看那个算命的先生。
好端端的家非要有一个天煞孤星,会克死全家的人。爹以为是他自己,叔叔以为是他自己,大哥也以为是他自己。
以前我并不能那么深刻的理解什么是天煞孤星,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其实那个所谓的天煞孤星是我。
临仙还在的时候,我问过张夫子,到底什么才是天煞孤星。
夫子说,就是给身边带来灾祸,终将孤独终老的人。
我真的会给身边每一个人带来灾祸吗?
人说三岁之前的事记不太清,孩子都是从三岁开始记事的。
我对三岁前的记忆几乎是没有,甚至五岁前的记忆也不太多,我的童年似乎是在叔叔和碧水姐身边度过的。尽管叔叔和碧水姐已经成婚有些时日了,但是我还是喜欢称呼她为碧水姐,毕竟z喊了这么多年,很难改口了,我想叔叔和碧水姐肯定可以理解吧。
董爷爷把我一路送到临仙,那段记忆我记得。一路风餐露宿,就像去年我一个人从临仙一路流浪到北边一样。
我不晓得娘长什么样子,也不晓得为什么大家都会想娘。听说娘在生我的时候死了,那似乎是个完美的女子,现在听叔叔偶尔还会提起娘。
我问过在家待了很多年的林叔娘是怎样的一个人。林叔没见过娘,他只是说,娘是一个人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娘,甚至小时候在河毓郡里,我见爹一面都不容易,只能跟在大哥二哥身后乱跑。
“娘真的是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吗,比叔叔还亲吗?”
林叔愣在原地,现在想来,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罢了。毕竟虽然娘亲,但是我自小就是叔叔和碧水姐养大的,叔叔和碧水姐就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了。
叔叔总是和我说,我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他到现在都感觉自己有些丢了他的脸。
可在我小时候仅存不多的记忆里,爹只是个有些胡茬的男人,喜欢抱着我拿胡茬摩挲我的脸,然后不太会照顾我的爹。
我并不觉得他很厉害,反倒已经有些讨厌早就逝去的温九清。
他的理想而今我有些可以理解了,救天下万民。夫子之前讲过的,很多读书人都以天下为己任,都想要拯救百姓,可是,他们本身不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吗?
连叔叔那种武艺都会在战场上命悬一线,这些读书人动动嘴,是无数像叔叔,乐叔叔这种人前仆后继的拿命去完成他们的理想。
我不喜欢这种理想,我不喜欢叔叔为了爹的理想去赴死。
这次和之前不同,小的时候我没有任何能力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虽然现在依旧是微乎其微的能力,但是起码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叔叔不能死,他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无数个他不曾归家的日子,总有一个女子在院中苦苦等待,从白等到黑,又从春等到秋。
叔叔不能死,他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无数个他登锋陷阵的日子,总有一个女子在堂前苦苦跪拜,从晨跪到昏,又从夏等到冬。
我不理解,为什么爹的理想,要让叔叔用生命去背负。我开始对爹的怨恨又深了几分。在我眼中,他不再是那个抱着我玩耍的父亲,而是一个用理想绑架家人的冷酷之人。
他已经用理想捆绑了大哥二哥,让大哥二哥跟着他一起死还不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而今还在不断用叔叔的命去完成他的理想。
我试图阻拦叔叔,让他不要上战场,真的有很多人在意他的,最起码她和碧水姐就会在家里一直等着他回来。
然而,叔叔依旧踏上了征程。
那是一条很远的路。不像以前只是在西境和回纥人的争斗。我听说了,这次是去燕国,是灭国之战。
灭国之战,那肯定比叔叔之前参与的任何战争都要可怕,可灭国之战真的还是为了爹的理想吗?
爹的理想是百姓,可灭国之后,又有多少百姓会死?
临仙城破的时候我看的清清楚楚,数以万计的人和我一样,就这么一路流浪。我在大梁遇见了爹的朋友,可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运气不错,到了燕国有叔叔接回家。
这只是破了一座城,那若是变成整个国呢?
我和叔叔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也不过是我单方面的和叔叔闹了一场。可是拦不住叔叔要去战场。
他明明一直说自己很喜欢碧水姐姐,可是为什么看着碧水姐站在原地哭泣的时候,他连转过身看看她都做不到呢。
我望着叔叔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无奈与不甘。那背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仿佛带走了我所有的希望与温暖。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我却无能为力。
回到家中,看着碧水姐红肿的双眼,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是默默地坐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已随叔叔而去。
我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碧水姐,叔叔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她微微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未发一言。
叔叔走了,但家里总还是要有人撑着的。
整个府上的杂事全压在碧水姐一个人身上,可她也只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弱女子。
荣哥回来了。很久未见的荣哥少了几分瘦弱,有了几分英气。连荣哥手上都沾着人命,这世道真是混乱到了极点。我也希望能改变一个世道,哪怕没有这么大的家,那么多的银子,只要和叔叔还有碧水姐在一起也就算是好了。
栀儿对叔叔的感情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实在不能把她推向叔叔。打小就是碧水姐照顾我,我刚到叔叔身边的时候,碧水姐也不过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自己挣扎已经耗尽了气力,却仍在叔叔不在的时候守着我。
可她说的婚嫁离我似乎也不久远了,尤其是,自己做了郡主之后。我也知道的,我既然做了魏国的郡主,那婚嫁之事就身不由己了,就算叔叔也改变不了大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