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回雅安。
他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
正如温北君所想,元鸯用左翼冲杀。可燕军士气实在是太盛了,燕王御驾亲征,外加面临着灭国之灾,他不能说大胜,胜的有些惨烈,元鸯只能把拱卫中军的朱霖再次拨给温北君。
燕魏之间不像当初的夏与齐,国力相差悬殊,不到三个月就亡了国。
若是进行一场灭国之战,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与此同时大魏还要担心东侧的玉琅子能不能抵挡的住随时进攻的汉国,以及西侧的回纥。
他很不喜欢这种把后背交给别人的感觉。上一次他出使咸阳的代价就是,整个临仙付之一炬,无数百姓成了回纥的刀下亡魂。如果没有乐虞和玉琳子用性命换得,怕是温鸢的命也要丢了。
对燕的战争还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庸在大梁,卫子歇还没有从学宫回来。前线真真正正只有他一个人。他在临仙的时候,反复和温家军强调同袍二字。可如今他统率整个魏军左翼,却再也没有说出这二字。
温北君知道,自己不是帅才。自己是在长年累月的训练下,带领自己的亲兵才能发挥出最好的作用。之前他奇袭白狼山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一旦时间长了,燕国清楚他的打法,就不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帐外还有数以千计的魏家儿郎,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
近年燕魏少有摩擦,但凡不是沧州人氏,和燕国就没什么仇恨。如果说要打一仗,温北君更愿意和汉国开战。毕竟他的所有亲人,同乡,朋友都死在了汉人的手下。
和戴祎僵持不下。燕军毕竟是燕王亲征,戴勋要戴罪立功,格外卖力,昨日甚至正面击溃了元鸯的攻势。
燕军铁桶一般,根本没有一个给他长驱直入的空隙。
军中连劣茶都没得喝。
魏军基本都是在燕国地界,物资需要从沧州运来。连元鸯或者温北君这种级别的主将甚至都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更别提喝茶了。
就算得了易陈,八国不是回纥那种野狗,会疯狂的搜刮民财。说到底,易陈已经是魏国的国土了。魏军自然不可能搜刮自家国土的民财。
大部分百姓是不在乎当家做主到底姓什么的。从姓戴变成了姓元也不会让他们的赋税少一些或者多一些。何况百年以来,边境诸城往往多次易主,整个魏地曾经都姓戴。
温北君望着帐顶,心中满是疲惫与无奈。他深知这场战争已陷入僵局,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士兵丧生,让更多的家庭破碎。可若此时退兵,之前的努力便付诸东流,魏国的威严也将受损。
如果让他选,他想回河毓。
像惊鸿亭之于玉琳子,河毓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土。
可雅安还在自己身后。自己的妻子,侄女都在自己的身后。
“将军,朱将军求见。”
帐外传来士兵的通报声。温北君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让他进来。”
朱霖走进帐中,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大人,燕军防守越发严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物资也快接济不上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温北君微微点头,“我知道,只是这燕军坚如磐石,正面强攻难以取胜,奇袭又无机会,实在棘手。”
两人陷入了沉思,帐内一片寂静,只有帐外呼啸的风声,似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许久,温北君缓缓开口:“或许我们可以从燕军的补给线入手,截断他们的粮草供应,逼他们出战。”
“我亦知此计,可毕竟我们是在燕国的领土上作战,论粮草供应,怕是不止一条补给线了。”
温北君站起身来,眼神中多了一丝决然,“如今也只能冒险一试了,总好过坐以待毙。”
朱霖知道温北君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易事。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临阵必冲锋在最前,就算眼前这个男人是冠绝天下的宗师,可是刀剑无眼,他也看到过年轻将军的伤疤。他比温北君年长不少,可是身上的伤疤竟然没有温北君的多。
“大人,若要截断燕军补给线,需要先行探路,探查到底有几条,到底哪条是真的。末将愿领军前往!”
温北君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朱霖的眼睛。二人都知道,这个差事是真正的的九死一生。
“朱霖,你知道的,元将军下了军令,三日后仍需我左翼冲阵,而且切断补给线没有任何的军令,也没有人授意,所以这代表着…”
朱霖打断了温北君的话,和他们第一次相见那般,铁塔一样的壮汉笑着说道“知道的,大人就算一个人不给我拨,我也会完成任务。”
“扯淡。”温北君也笑了,“这么大官了怎么还和下面那些夫长似的,和我吹上牛了。”
朱霖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一丝憨厚的笑容,“大人,末将这不是想让气氛轻松些嘛。这仗打得实在太压抑了,兄弟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北君微微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局势严峻,容不得半点马虎。你若前去探路,定要万分小心。我会在后方尽量为你提供掩护与支援,一旦有危险,不可恋战,速速撤回。”
“末将明白。只是这三日后的冲阵,大人您这边压力也不小,燕军防守如此严密,要想突破可不容易。”朱霖皱着眉头担忧道。
温北君眼神坚定,“冲阵之事我自会谋划,你无需操心。我只能拨给你一百个骑兵。”
“大人!不可啊!怎么能让骑兵跟着我去赴死,他们应该在战场上…”
“住口!”
温北君拍了拍桌子,“本将拨给你多少人你就受着,正面冲杀是战争,你去切断补给线就不是了吗?若不是本将还担着统率左翼的责任,这次任务根本轮不到你朱霖。”
“末将领命!只是末将恳请大人,保重身体啊。”
朱霖单膝跪地,任凭温北君怎么扶都只是跪着,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起来吧,别跪着了。”
年轻的将军声音沙哑。
“我也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