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十四年,春。
从曲池游玩回到昭国坊,大街上人人都认得这一人一狗。
热情些的都出声招呼着。
“米郎!”
“饼郎,回来了呀!”
“哟,大黄今个儿看着很是神气!”
“汪!”
夏有米随大黄慢悠悠走着,边回应着街坊,边轻佻着晃动着杂草。
如今的她长高到了一米七,堪堪赶上前世。
终于不用困于自己小萝卜头的身量,怕搅些出格的事端。
还没进家门,就见一只麻色的小狗窜出,围着大黄打转,又是扑又是摇尾巴的,惹得大黄极不耐烦。这是它自己的亲孙子,如今隶属县衙的“带编”犬。
自从有一次,县衙的某位捕头,听说了大黄嗅物能寻人的本事后。
就借去了几回,大黄也是争气,真的助他们抓获了犯人。
这下子,它都快忙不过来了。
好在,二兄还在王家村调教了不少幼犬。
赵县尉知道了,令其挑了几只有些天赋的送过去。而往往被选中的,就是大黄每年回村留下的一些血脉。
慢慢地,县衙里也安排了人驯养,同二兄学了学,再跟老兽医学了学。
也像模像样地培养了几只有特殊作用的犬,最远的送去了洛阳。
算在这犬界威名远扬。
可那些,夏有米都不关心。
她早在五年前就不许大黄外借,知晓生命的极限值,便充分地度过每一天。
“小妹,回来了。”
二兄王少衍如今长成翩翩君子,文武兼备。
在去年拿下解试,成为一名年轻乡贡举人。
“大伯正等你呢。”
“可是有何要事?”
“约莫是县衙之处,又要用上咱「鹰眼小郎君」的本事了。”
羞耻——
不想承认这个中二的名号是在叫她。
这八年里,为了与县衙拉近关系,她没少往那边凑。
碰上几回案子,正好是要识人,她也不想出风头的。
可赵县尉是个赖皮的!
他知晓了某次大舅得到的消息,是夏有米悄悄告知的以后,就试探了没有防备的她。
晓得她见人不忘,还热爱遛街。
简直是人形探测器,就令她帮忙破获了几起寻人的案子。
赵忻那厮,没什么办案天赋,领着这个差事又不得不干。就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充分调动着众牛马,处处笼络人为他冲锋陷阵。
有她这样擅寻人的,有狗狗们擅长嗅物,有武艺高强的,有仵作世家的,有善于伪装的,有识毒会医的。
实在有技术缺口,还背后有人。
能去隔壁长安县挖挖墙脚。
夏有米一家更是被利用了个遍,除去刚提到的她与大黄,还有正在任的大舅。
大兄被他送给武将当打手,二兄他让养狗。
阿娘为他们县衙提供蒸饼,大舅母要酿酒。
甚至,夏有米的朱家六兄弟也被看在眼里,成了专属线人。
连从前打杂的戊子,也被指使着跑腿,和接应她。
还亲自认可了衙役们调侃的鹰眼小郎称号,简直,让人手痒!
可惜,还不一定打得过他。
夏有米挤出一丝苦笑,为自己打气!她这是为民办事,而不是在给人当牛马。
“阿舅,让您久等了。”
夏有米见大舅王琢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晓得这不是个简单的案子。
只怕是已经扩散开了,才不得不找她这种野路子。
“米娘,又要辛苦你了。”
“这是从长安县合并过来的案子,前不久才捅破了天。细查下去,竟发现失踪已达百余人。”
“具体是如何发现的?”
“这......说来非常离谱。长安城中陆续失踪了许多丫鬟,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只寥寥几人报案,多数失踪的人家,皆以为丫鬟私自逃跑,或与人私奔。”
“只因失踪前表现出来,有心上人的模样。故顺理成章,主人家只能自认倒霉,或寻那牙人的麻烦。直到,刑部尚书柳家,出现一桩报案。主人怒气冲冲地要求查明丫鬟失踪的真相,才将此事闹了开来。”
“柳家大郎表示,他的贴身丫鬟已身怀有孕,对他一片痴心,绝不可能私自逃离。一定是被人掳走!甚至还怀疑了是自家娘子动的手,府邸正鸡犬不宁。”
“长安县衙接手此案,本身也只当一桩桃色笑话,寻人便是,不大重视。可那柳家大郎日日来闹,主动寻了不少证据呈上,还以权相逼,勒令务必查出真相,还他那丫鬟来。”
“县衙内部一合,才发现居然有许多相似的情况。仔细查着,发现已失踪的丫鬟覆盖整个长安城。我们这万年县衙辖区内,有数起同例。”
夏有米表示无话可说。
这么多人失踪,先前并未引发大的轰动,可能就是主谋在针对这类人群。
认为她们容易被掳走而不引起关注,要不是柳家被踩了大雷,碰上个真的无比信任和在乎的主儿,可能这桩案子还蒙在黑暗里。
“县衙需要我做什么?”
夏有米一时间想不到她的作用,光靠描述,她能检索到大概遇见过此人的位置。
可是,她们已经被掳走,不在原处。
要重新在城内外寻人,又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县衙的画师,今年刚致仕回乡,目前职位空缺着。长安县也自顾不暇,总不好将七十余岁的老翁再折腾过来吧?”
“于是?”
“于是,赵县尉想到了你。”
“......”
“他说,既然你能清楚地辨识出人的样貌。那么,画出来,也不难吧?”
“长安这么多名人画家,他还能愁找不到个帮手吗?”
夏有米内心翻涌,这,画画,她是真不会啊!
在现代时,虽她偶尔画点东西,但从来都是走的抽象派。没有正经地学过人体结构,就连美术课都在摸鱼。
现在想赶鸭子上架,赵忻的期望怕是要落空。
虽然她愿意在案件上帮忙,但,画画,她丢不起这个人。
“走吧阿舅。趁天色还早,先去县衙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诶,好。”
说罢,两人就骑马往亲仁坊内的县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