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深处,已经超过任家镇还有小荒山十公里的位置。
墨色夜帐,严裹山林,万籁俱寂,唯风哮如鬼哭。
枝桠相搏,嘎吱声声,叶抖若魑魅低语。
残碎月光,费力刺透乌霾,洒下碎影,宛如病眸幽光,映出诡斑似灵爪。
厚积腐叶,散发陈腐死气,踏足深陷,扑哧声惊虫草蛰伏。
一位书生打扮的白发少年正孤独地踽踽前行。
突然少年面色一变,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随后收敛回去,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朝黑暗深处前进。
蓦地,不远处,一阵年轻女子的嬉笑声如灵动音符,突兀地打破夜的死寂,悠悠飘来。
那笑声此起彼伏,仿若银铃碰撞,清脆中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丝丝缕缕,轻悠悠地侵入耳膜,继而如灵动的蛇,直钻进脑海深处。
换做从前,初出茅庐、未经多少风浪的刘青,怕是瞬间便会被这甜腻魅惑蛊惑了心智,沉沦在那臆想的温柔乡。
可如今,历经诸多诡事险局,心智坚如磐石的他,不过在心底冷冷一笑。
你看不起我的为人,难道还看不起我的数值吗?
如此阴森荒僻的深山野岭,又值这万籁俱寂、阴气浓郁的深夜,怎可能平白无故冒出女子的嬉笑?
那自然是有脏东西喽。
刘青没有扭过头去,反倒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笑意,心想着:
倒也难得自己亲自布下这 “钓鱼执法” 的局,竟真有不知死活的家伙上钩。
瞧这态势,定是把他这赶路迷路、模样俊俏的书生模样视作了盘中美味,
毕竟深山、书生、鬼魅,如此经典的组合,可是邪祟钟爱的戏码。
刘青佯装毫无察觉,脚下步伐依旧不紧不慢,甚至还刻意流露出几分懵懂书生的惶然无措,实则暗暗凝聚灵力,不动声色地抑制住手链上灵力的波动,
心中打定主意要放长线钓大鱼。他能敏锐感知到来者实力与那董小玉不相上下,对付这般角色,如今的他已然有十足把握,故而气定神闲,任由那鬼魅施为。
眨眼间,仿若一阵妖风裹挟,眼前光影骤变,再定睛瞧时,周遭景致已然改天换地。
这幻境画风诡谲又艳俗。
绯红光罩仿若血纱,腥味隐现,脚下深紫草叶挂眼珠般露珠,桃树扭曲溢血,重瓣桃花似腐肉,甜腻刺鼻。
雾中 “女子” 影绰,着劣质艳裙,身形僵扭,惨白脸配血唇尖牙,笑音妩媚却悚人。
远处楼阁飞檐如兽角,朱门半掩透怪影,残纸呜咽,黑云携腐气翻涌,满是狰狞。
刘青环顾四周,心中了然,这是陷入幻境了。
回想起上次风水先生天机子那精妙绝伦、几可乱真的幻境,相较之下,眼前这家伙布置的幻境实在是粗陋不堪,贻笑大方。
虽说能勉强瞧出它妄图营造奢靡香艳氛围的意图,可这 “画质” 着实差强人意,远处景象朦胧模糊,仿若被一层劣质轻纱遮挡,
又似随意打上了一层马赛克,物件轮廓混沌难辨,细节更是无从谈起,
刘青不禁摇头轻叹。
还以为能看点平常看不到的东西,没想到就这?
就拿这个考研书生?
我刘青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吗?
“公子……”
一声软糯娇柔至极的呼唤,仿若凭空生出,悠悠荡荡地径直钻进刘青耳中。
那声音恰似春日里最轻柔的一缕微风,带着丝丝缕缕撩人的温热,贴着耳畔缠绵萦绕,酥酥麻麻,若是定力稍欠之人,单这一声便能勾了魂去。
刘青心下明镜似的,知晓是那鬼魅在施计,当下便佯装被这娇声勾引,嘴角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眸顺势抬了起来,装作急切又痴迷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雾霭仿若舞台幕布,缓缓拉开,女子的身形从中袅袅婷婷地踱步而出。
她款步走到那灼灼盛放的桃花树下,身姿轻盈一转,如弱柳拂风般倚靠着树干立定,而后微微回首,莹白如玉的侧脸轻贴上那茂密花枝,鼻尖轻嗅,仿若沉醉在这馥郁花香之中。
几缕发丝从鬓角滑落,垂在白皙颈边,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女子身着一袭薄纱罗裙,那料子轻透得近乎无形,在这暧昧光影交错下,仿若一层盈盈水光裹覆周身,将她曼妙身姿毫无保留地勾勒出来。
藕节般的双臂微微扬起,青葱似的指尖轻抬,似是要拨开眼前碍眼的花枝,又似在隔空召唤着刘青。
那柔嫩的嗓子里,再次悠悠淌出软糯呼唤:
“公子~~”
声音婉转哀婉,像是饱含着无尽委屈与期盼,直直往人心底最柔软处戳去,引得人下意识便想快步上前,将这娇柔佳人紧紧揽入怀中,给予万千宠溺慰藉。
可惜,
这女子自始至终,不论是那看似风情万种的动作,还是这惹人怜惜的绵绵软语,都刻板生硬得厉害,
恰似一台年久失修、频频卡壳的老旧复读机,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单调戏码,全无半分鲜活灵动。
刘青心底的那丝对女鬼的期待瞬间如泡沫破碎,只剩满心失望,暗自腹诽:
就这般毫无新意、机械呆板的手段,放个粗糙低劣的 “动态图” 出来,也敢妄图勾引旁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面上却仍维持着那副似被迷惑的神情,只是脚下生根,静待鬼魅下一步动作。
“来嘛来嘛!”
女子的嗓音仿若被春酒浸过,软糯中满是撩人的妩媚,那娇声婉转,恰似幽夜古巷里,暖灯之下,风情万种的姑娘在轻吟浅唱着 。
刘青眸中泛起薄雾,似被蛊惑,抬脚缓移,一步一步向前挪移。
身姿微微前倾,脖颈处线条紧绷,喉结不自觉滚动,似在极力压抑着喷薄欲出的悸动,双眼紧锁住女子身姿。
“公子~,来啊~~快活啊!!”
女子见刘青有所动作,以为鱼儿已然咬钩,那呼喊愈发急促,声声叠浪般灌入刘青耳中。
声音里似裹挟了迷魂香,令空气中都弥漫起旖旎幻梦,
直叫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红烛摇曳、锦衾翻浪的缱绻画面,欲念如藤蔓疯长,几欲挣脱理智枷锁。
可刘青哪会轻易就范,在朝前迈进两步之后,仿若陡然从幻梦中惊醒,身形一顿,紧接着缓缓向后退了三步。
他抬手轻摇,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优雅弧度,似在驱散眼前迷障;
另一只手则微微捂住一只眼眸,指缝间目光闪烁,欲看还休,眉头轻皱,满脸尽是书呆子式的腼腆与懵懂,仿若眼前香艳一幕令他羞怯难但,却又难掩好奇。
女子误认将成,招手更频,呼声凄厉。
待见这般卖力施为仍不见效,她心急如焚之下,竟一时忘了伪装,僵硬地朝着刘青靠前挪动几步。
这一走动可不得了,裙摆轻摇间,刘青目光如炬,赫然瞥见一条毛茸茸之物在女子衣袂下若隐若现。
那物蓬蓬松松,毛毛茸茸,随着她的动作在裙摆边缘遮遮掩掩,
刘青心头瞬间明了:
这是不小心露出了狐狸尾巴了!
怪道方才这鬼魅行事扭扭捏捏,不肯主动近身,原是怕过早暴露破绽,
这下,可是原形毕露了!
竟然是只修行不到家的小骚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