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没有他舍身相救,现在躺在地上的,或许就成了她自己。
到性命攸关之时,她恐怕也会使用那枚丹药。
甚至可能没有使用丹药的机会——她并未发现那暗中射出的冷箭,若是没有他,只怕她会被剧毒直接侵入心脉,到那时,即使有神品丹药也难救她性命。
她茫然恍惚,愧疚、后悔、遗憾……种种情绪复杂交织,最终化成了滔天恨意。
幕后黑手……不管你是谁……
本王一定要杀了你!
她握紧拳头,目光阴沉,对一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产生了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滔天杀意。
是她大意轻敌了。
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即使能力被封锁也无所谓,因为在过去六百年中,她已经习惯了能力封锁。
以为凭着自己的剑术就能有恃无恐,她过度的自负最终害得他不仅因为替她挡箭而差点死去,还用掉了珍贵无匹的王族至宝!
成为东方王以后,再也没有像过去那样步步谨慎,小心翼翼,这个位置和这份力量让小心谨慎六百年的她飘飘然,最终,在一个她不屑又轻蔑的地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小心地捧起他一缕墨发,那种马上要失去的恐惧感和失而复得的放松感涌出,未过多时,少年有些勉力睁开眼睛:“师尊……?”
“夜儿!”声音中带着隐隐的痛意,一把将他拥尽了怀里。
“师尊……我……没死么?”他的声音仍旧虚弱。
她不语,只是紧紧抱着他,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放心。”她的声音暗哑,“敢害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师尊没事就好。”他勉力想要伸手回抱,但手臂软软的抬不起来,“能为师尊而死,徒儿无怨无悔。”
“……你死了,你父母的仇,还有谁去报?”声音中带上了愠怒,“以后不要再这么傻,明白吗?为师有能力保护自己。”
“……徒儿明白,可是师尊能力被封,念力屏障失效,徒儿担心师尊……”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戛然而止。
“别说话了。”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些心疼。
“师尊……又救了我一次。”
“身为男子,自诩要保护师尊,却总是被师尊一次次相救……徒儿当真没用。”他有些苦涩。
“别说傻话,这次若非……”她不愿再提,只是用力紧了紧少年瘦削的肩膀,“是我欠你一次。”
“……师尊,这次用了什么方法救我?”他轻声道,“毒入心脉,回天乏术,师尊……付出了什么代价?”
闻言,她抿了抿唇,眸色一暗。再次为他的聪慧和洞悉能力感到震惊,他年纪轻轻,竟聪明至此!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她还要更聪明一些。
是他本来如此,还是这五十年改变了他太多?
“……无妨。”不想让他愧疚,她垂眸转开了话题,“现在感觉如何?能行走了么?”
“……”看她不自然的脸色,他心中了然,为了救他,她只怕再一次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翻腾的情绪,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往常:“我没事了,师尊,我们这就出发吧。”
“……可要我背你?”她犹豫了一下开口,殊不知她这番话在他听来有多么惊世骇俗。
“……不用,不用!师尊,徒儿,徒儿还没这么娇贵。”自再见以后,他的脸第一次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自耳后根都在发烫。他低下头,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我扶着你。”
她轻柔地把少年扶起,少年仍是身体虚弱,软软地倚靠在她身上,她连忙揽住他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他的重量,他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和她十指相扣,轻笑道:“师尊,这样牵着徒儿,徒儿就不会摔倒了。”
她有些无奈,望着前方仍旧深邃的深林,她眯起了眼,右手一挥,心无影出现在她手上。
“等会你不必再出手,交给为师。”
语气森然,“为师一定会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好。”他低头浅笑,“师尊真的……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安全感……吗?”莫名苦涩,若她真有这般强大,又怎会让他为自己险些死去?
不过……被人完全依赖、被强烈需要的感觉……感觉……也不错?
被自己的想法惊住,闭了闭眼,调整心绪。
“师尊,不能使用能力,不会觉得不适应么?”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正好切入了她隐藏秘密的核心。
“……还好,这就是当初我教你学剑,让你不要过度依赖术法的原因。”巧妙转移了话题,“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是碰到像这样的情况,平日里过度依赖仙术和能力就会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他语气中带着恍然大悟,似乎已经解释了他所有的疑惑。“师尊觉得,幕后黑手可能会是?”
“还不知道,到前面就知道了。”转过头看向他,“害怕吗?”
“不怕,能跟随在师尊身边,就算前方是无间地狱,徒儿也不怕。”情真意切的甜言,让她脸微微发热,“都是和谁学的这些……”
“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师尊要怎样才肯相信?”被那双湿润中带着委屈的墨瞳凝视,她难以招架,只好投降地把头转到一边,“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她最怕的就是他这样看她,让她真的毫无招架之力,哪怕是面对明昭的威压都绝不会如此。
只听到少年碎冰落玉一般清凌的笑声:“看来师尊不需要徒儿证明就已经相信了。”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招。”有些恼怒。
“一招鲜,吃遍天。”带着这个年纪意气飞扬的少年特有的促狭,“招不在多,管用就行,师尊就吃这一套,不是么?”
……别过眼不想理他。
他收起了玩笑,忽然感慨:“若是这一路永无止境,该有多好。若真能如此……徒儿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愣了一下,险些让他送命的、这般危险之路,他竟然还觉得一路走下去会……幸福。
为什么?她忍不住在心底发问,眸中充满复杂,仅仅是这样,就让他觉得是最幸福之事了吗?
前路一片寂静,此前的流矢飞箭、妖兽巨蟒都不见踪影,安静得一如最寻常不过的林间小路。连原本遮天蔽日的树冠也不再密集得严丝合缝,甚至还有丝丝月光得以从树影缝隙间零星洒落,进来之时还是白日,现在已经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