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梦离,我以为我是一个乖孩子,要不是我离经叛道,我差点儿就信了!
……
我一共有两个妈妈。
三岁记事起,我叫姜回,我有妈妈,虽然早就忘记模样她的样貌。
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我就有两个妈妈,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会温柔地轻抚我,对我道歉,一个会生气怒吼地打骂我。
但我知道,这两个都是我的妈妈。
我会照顾好我郁郁寡欢的妈妈,每当我看着她苍白却无力的微笑,我总会告诉自己……
妈妈只是病了……她依旧是爱我的。
五岁时,妈妈被一个叔叔带走了,回来后便一直抓着我的,跟我说这个叔叔的好,我很高兴,因为从那以后,妈妈从来没有对我那样好过,她每天都打扮得很漂亮,跟仙女一样!
每日便坐在门口等着……
没人教我数数,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笑着拉着我的手,我的世界不再只有破旧的屋子、脏污的厨房以及冰冷的洗衣水,妈妈带着我去买了好多我从未见过的小裙子……
像公主一样。
我特别开心!我终于幸福了!
因为不止那一天,我那打扮得好看的妈妈带着我出去玩啦!但……也许是我太不乖了,高兴得过头,没有牢牢牵紧她的手,把她弄丢在了大海里……
我站在原地,因为我听过邻居阿姨跟自己的宝宝说,“……如果有一天走丢了,记得站在原地,妈妈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不能乱跑哦,记住了嘛?”
我站在原地想望飘去远方的云,可惜那一天灰蒙蒙的,雨都没来得及下,就一个陌生的叔叔出现,他给了我一块面包,说我的妈妈找我找得很辛苦很着急,终于看见了我,叫我过去。
果然!我就知道妈妈一定找我找得急了!都怪我!不牢牢抓紧她的手!下次不能这么不听话,惹妈妈伤心了……
可是……我看见妈妈了。
就在海的对面……
“她就站在对岸,没有微笑,就这么看着我……”
叔叔说,他知道那是我的妈妈,但她不要我了,她把我送给他了。
骗人!
我挣扎大喊妈妈,可她转身便离开了。
她明明看见我了……那一刻,我似乎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我没牵好妈妈,也不是妈妈没看见我,是妈妈终于甩开了她的累赘……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对一个不乖小孩的惩罚……
让我从此,也没有机会惹她伤心。
……
我不哭不闹,被盖住了头,但我听见了四周其他小孩的哭声,我偷偷去看,叔叔给他们吃了糖,并且告诉我,如果有小伙伴醒了,就再喂一颗。
“他们也是不乖的小孩吗?”
“对,所以你们的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们了,所以别想着逃跑,我会给你们找新的爸爸妈妈。”
原来是这样……那他是好人吗?
不……是我,是罪人。
我看着我的新妈妈,她胖胖的,却好像并不是很喜欢我,眼神看起来好可怕……是讨厌我吗?
好久以后其实我才知道,那是厌恶。
我第二个妈妈厌恶我。
她说,我以后,就叫李子归了,子归子归……
我听妈妈的话,打扫卫生,做饭煮粥,缝衣砍柴,上山找菜,打扫有着早夭儿牌位的祠堂……其实就是一间小草屋。
我要做一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
八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
全家都很高兴,嘴里嘟哝着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
奶奶说我不能影响妈妈养身子,不能去看望弟弟,会招来晦气,原住的摆放陈旧衣物被子的房间要收拾收拾给弟弟,而我,则去了柴房。
这一住,便是六年。
弟弟会与我玩耍,妈妈会与我微笑,他们都在笑,特别是最近的时候,笑得灿烂。
我终于幸福了……吗?
不……
当我看着沾满血迹的双手站在满是尸体的院子,我突然感觉自己竟然感到浑身都舒爽了!我无法再去压抑我内心的暴虐……
我如姜回妈妈口中,那个令人恐怖的爸爸一般,举起刀,捅了李子归的妈妈,以及一家。
灰蒙蒙的天,终究是下了场暴雨。
周围的议论纷纷,他们似乎不敢惹我,却又敢站在不远处用充满恶意的眼光打量我,骂我……
说,我是一个白眼狼,是刽子手,是杀人犯,是恶魔,是神经病……
也许吧,我沉寂了,也或许是因为我的不反抗,那些人开始朝着我扔泥巴。
甚至不忍扔鸡粪,毕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玩意儿,都可以成为珍贵的养料……
都穷成这样了,却为了生公鸡不惜花大价钱买只母鸡,真以为买只母鸡就能求来公鸡……
也是,母鸡还能下蛋,甚至卖了换钱,实在不行熬汤榨干价值……
多可笑,挑禽类他们不可能全选公鸡,可我不是鸡,我连鸡都不如……
我想泄愤,我想屠村,我在抑制,我在自毁……
我果然是一只不听话的狗。
浑浑噩噩过了近一年,不知道是不是我罪孽深重,一个老光棍来到了这,想找个徒弟给他养老送终,看着我,告诉我,我可以选择成为他的徒弟,从此他教我道术术法,周游各地,正好替天行道,洗清孽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当前半生大梦一场……
于是,我又有了新名字,叫梦离。
其实,跟着这老头挺开心的。
我像个行尸走肉跟着老头一年,才缓缓诈尸,他给我讲天地玄黄,给我说人情世故,带我看万里山河,带我见人间冷暖,我也跟着老骗子学了两年骗术。
最终匆匆结束在我发现他一直在偷我的寿命后。
我用着从他那里学来的道术反杀了他,令他遭到反噬。
偷寿命,是禁术,他做了,我就像他教我的那般,替天行道。
后来,身边没了一个念叨的老头,我突然觉得,其实让他偷点也没什么。
毕竟,我命硬。
毕竟,我又只有一个人了。
即便从头到尾,好似也只是我一个人。
再后来,我接过老头的衣襟,招摇撞骗,当了个闲暇神棍,也挺幸福。
走南闯北几年,在一家精神病院前却停下了脚步,因为一个疯癫女人挣脱了束缚,我可以确信,即便我忘记了她的面容,但也可以肯定,那不是姜回的妈妈。
但她看见我却疯了一般奔向我,抱住我,嘴里喊着,“梦梦……梦梦!我的梦梦……妈妈好想你!妈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侦探小说好不好呀?妈妈今天看见你带领你的同学们最快通关密室了,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啊……”然后又被强硬抓走。
还挺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梦字。
我好奇,便在此停下了脚步。
她时疯时清醒,她会惊恐尖叫,又会很温柔向我道歉。
她应该是个富太太,单独一间房,住院费已经续到了永久,可我没见到过她的其他家属,也许,也被抛弃了吧。
……
这人啊……半疯半醒着,心理总是出了问题,她死了。
我陪了她半年,她因为脑梗死了。
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孽帐过多影响了她,她的病情恶化比想象中还要快,很突然的,便没了声响。
我没有犹豫,收拾起东西就打算离开。
反正待在这儿,也只是因为这个疯女人清醒时还会藏饭给我吃,住得也舒服。
我顺道去问了护工,她是因为什么疯的。
护工说,是因为她的女儿。
十几年前被拐走,联系她手表电话却也得不到联系,没两年就疯了。
我是有猜测过,会不会……是因为我喂了糖而导致的……
“她女儿叫什么?”
“我想想啊……好像是,叫……江梦梦。”
“她长什么样啊?说不定我这个到处瞎跑的人还能碰见呢……”
我刚转身想靠着桌子,就听见那个护工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你也不用费那力气了,那个孩子早就在发现之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山沟沟里,瘦骨嶙峋的,要不是他们家没放弃寻找,说不定连尸骨都不知道在哪……”
我愣住。
不过也是,金枝玉叶的小孩又怎么活的呢?习惯不下来,被蹉跎只有死路一条……
“诶,那个谁,江太太的那间单间,江先生说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饭菜我们还是会照常按照江太太的标准送过去,为了感谢你陪伴江太太最后的一段路。”
我没想过,我原本都打算离开的来着……
推门走进那间留下过生活痕迹的房间,江太太的东西似乎都被收拾走了……
我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转身离开了。
……
站在人流涌动的十字路口,转过头看去,
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没得到过幸福。
……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事情,那就是。
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