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素在那时,就已经深入宁时脑中。
她逐渐分不清阿宁和阿萱。
她错以为李毅变了心。
她变得偏执,听不进别人的话。
她只以为自己是阿宁,脑海里没有身为阿萱时的记忆,只有作为旁观者阿宁,见证李毅和阿萱在一起的记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她总是可以看见李毅和阿萱的相处。
她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李毅背叛了她。
然而,事实上。
一起过七夕的是他们。
一起朝夕相对的是他们。
约好凯旋归来的也是他们。
只是,宁时的记忆全都混乱了。
她只知道,阿毅跟阿萱谈情说爱,和阿萱郎才女貌。
却不愿意予她同样的温柔爱意。
……
李毅离开那天,其实已经跟她道过别了。
但她以为,是李毅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和阿萱私奔。
她追着他走到城门口,苦苦哀求他,不要丢下她。
为什么要跟“她”走?
李毅有军令,不得不离开。
但看宁时的模样,又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最近总是时不时说胡话。
但他最近忙着支援的事情,对宁时很多疏忽。
他满是心疼。
但是军令不可违,他只能跟着队伍离开。
临行之前,仍旧挂怀她。
他觉得他的阿宁记忆力不怎么好了。
上一刻才说过的事情,下一瞬,她就不记得。
他不厌其烦地说第二遍的时候,她又会皱眉生气,说他跟别人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莫名其妙的。
但他每次都最先服软。
因为不想让她没有安全感。
跟着队伍着急赶路的李毅心里琢磨着,写信告诉阿婆,带宁时找郎中看病。
只是后来,那封信寄出去的时候,也到了他的临死之期。
那时看着李毅离去背影的宁时,早已被莫须有的仇恨蒙蔽,一心只想报复那对渣男贱女。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那个曾经的爱人是背叛她的仇人……
他死的时候。
她就站在军营对面的那座山上,冷眼旁观着他的垂死挣扎。
他弥留之际,似有所感,看向她的那个方向。
只是他们相隔太远。
彼此之间已经有了跨不过去的鸿沟。
……
李毅死了。
彼时的宁时觉得,还不够。
那个叫阿萱的,还没有死。
在她的意识里,丝毫不觉得阿萱和她是一个人。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找到“阿萱”,顺理成章地看“她”喝下毒药。
毒药发作时,机缘巧合。
她终于记起阿萱的存在。
同时,她也想起被她杀死的李毅。
她崩溃了……
她想要立刻找到他,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但是,她头痛欲裂,寸步难行。
极大的痛苦之下,她悲哀地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她尤觉得这种撕裂般的疼痛不够,又喝下一瓶毒药,打算给他陪葬。
不知道是天意太过仁慈,还是它太过残忍。
宁时没有死成。
她体内的毒相互排斥,竟形成一种和谐的形式。
要不了她的命,却也破坏了她的记忆。
她疯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
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她只知道,她要找一个人,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但是,她却忘记了有关那个人的所有。
她浑浑噩噩地流浪。
漫无目的地寻觅。
她分不清好人坏人。
听信了钱有升的话,被他欺负,被他府内的下人欺负……
……
宁时接过李毅留给她的遗物,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回忆。
巨大的痛苦席卷着她。
她在这两年的痛苦经历和那时自己杀了李毅两段记忆里反复横跳。
她极力想要安静下来,却只能抱头痛苦尖叫。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每一幕都刺痛她的神经,让她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她……
亲手杀了最爱自己的人……
他们那时隔的那么近,她就那样冷眼旁观着他渐渐没了动静……
宁时突然的疯狂吓到了当时院子里的人。
宁时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疯。
兰香急得团团转。
她去求助二小姐,却只得到一句静观其变。
宁时发狂了一天。
第二天清晨。
她清醒地拜托李毅的战友,带她去了李毅的墓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果循环。
李毅的墓地,就在那时宁时待的那座山上。
宁时找到李毅后,就自杀了。
用那位战友的佩刀,自刎在他墓前。
她死在了他的身边。
兜兜转转这几年,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的尸体,已经被安葬在那里了。
二小姐让我收拾她的遗物,都烧给她。
这封信是二小姐刚才递给我的。
本来是要给小时的,只是她走的太突然了,还没来得及看这封信。”
兰香情绪低落地递给张柚那封很厚的书信。
张柚接过那封信,细细读去。
信的内容。
很真挚。
李毅说了几件趣事后,才讨饶似的让宁时不要恼他。又说他着人打造了一副镯子,等打好送给她。
信上又挂心她的身体,担心她小病拖成大病,让她好好照料自己。
最后,李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北方的战事很激烈,他怕自己回不去。所以他写着:
吾妻阿宁,他日为夫若马革裹尸,还望夫人珍重己身,切勿因我而伤己。此身既许国,难免辜负卿,是为夫之责,但此非卿之过,望卿珍重。
这一行话,有些字,他的笔停顿很久,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墨迹。
想来那时,他是为他考虑好万全之策的。
张柚看完信后,久久不能回神。
不单单是因为宁时突然离去。
还因为,她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天色渐晚,兰香收拾好宁时的东西后,便晚上找个僻静的地方烧给她。
张柚陪她一起烧了宁时的东西。
有她这段时间穿的衣服。
也有兰香她们特意给她准备的小点心——她保存地很小心。
……
大概是看着那些承载了有关宁时记忆的物品,全部化为灰烬。
张柚心底有个声音驱动着她,让她去做……
当夜,张柚走进乔二的闺房。
乔二坐在梳妆台前卸妆。
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火。
照得人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张柚站在门口处,看着静兰在给她梳头发。
她心里平静极了,丝毫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