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年轻熊带来的一大堆东西,让强强有种不安的局促。
“ 雪莲、红景天花朵,还有这些果子,给怀孕的熊猫妈妈吧。” 强强把东西往回推,“ 我一个半条命的老熊猫,吃这些好的,那不是糟践东西吗?”
“ 怎么会是糟践东西?!” 网网的眼睛红了,大声说,“ 好东西,就应该给年长的熊猫享用。”
熊猫本是仁兽,有怜幼惜老的传承。而这场大地震,让不满三岁的网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
虽然毛毛妈妈的生死还未最后确认,但网网知道,他的毛毛妈妈,没了。
作为长子,他无法再履行守护母亲的责任。
这些天,他的心,好像被挖空了。——
一种无比空洞的疼。
看到年老伤残的强强,网网心里,涌出一种浓烈的悲伤。强强推拒礼物的话语,让网网心里的悲伤几欲喷薄而出。
星灵留意到网网的情绪。但,星灵知道,网网的伤痛,只能靠自己愈合。就像自己的身世,再沉重,也只能自己背负。
星灵告诉强强,这些东西,每只大熊猫都有。他和白朗那儿,还有富余的。
强强疑惑,“ 这么多好东西,上哪儿搞的?”
关键是怎么搞到的?!
强强在野外生活了二十年,这些东西的珍贵和罕见,他是知道的。
就算是在强强年轻的时候,领地范围达到四十多平方公里的巅峰时期,也没办法同时搞到这么多好东西。
这些年轻熊猫的本事可真大,大到令强强觉得不可思议。
一直沉默寡言的依宝,把藏在背后的那只小熊掌伸出来,对着指尖上的小火苗喷了一口冰泉甘露,金色的火星绽放成花朵。
“ 火!” 强强先是一惊,继而,被依宝指尖上的金色烟花吸引住了。
“ 这金色的花火真好看呐。” 强强一边观察一边琢磨。这看着是火,依宝的手却没有被烧伤。
“ 这是人类的那个,魔术表演?” 强强兴奋地求证,“ 小依宝,你啥时候学会了表演魔术?”
“ 强强大叔,你伸出一个手指头。”
强强依言伸出了一个指头。
依宝用小火苗在强强的指尖上碰了一下,强强的指尖上也燃起了一簇火苗。
“ 哎哟!” 强强惊叫,使劲甩手,想把火甩灭。
熊孩子不带这样的。整蛊老年熊猫,要夭寿的!
网网把竹筒递给强强,“ 强强叔,你喷点儿水在火苗上。”
这次强强将信将疑,但还是含了一口冰泉甘露在口中,再喷到火苗上。
小火苗扑哧扑哧地溅起许多金色的火星。
“ 咦,这火苗,不烧手,喷水还能开出金色的花。” 强强不再怕火,对手指上的花火着了迷,不断往火苗上喷水。
“ 我强强也会表演魔术了!哈哈。” 强强开心得像个孩子。
强强转动着手指,让指尖上的花开得更大更绚烂。
“ 不对,这不是魔术,这是魔法!” 强强的好奇心被激发,开始刨根问底,想弄明白这魔法是怎么回事。
网网和依宝只好从晚会的节目讲起,然后是各个动物来宾,金丝猴、小熊猫、雪豹、羚牛、朱雀、白虎…… 风花雪月,指尖烟花,熊猫白虎图……
强强听得入了迷,眼睛亮亮的。
直到年轻熊猫们离开了,强强还在回味。
看着指尖上的烟花,看着年轻熊带来的一大堆好东西,强强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种深入到骨血里的暖意,让他想流泪。
指尖上的烟花一直燃放着,伴着强强入眠。
这天晚上,强强做了一个金色的梦。
在梦里,强强回到了家乡平武的山野,依偎在妈妈的怀里……
强强还梦到了第一次参加比武招亲,那只在树上唱歌的雌性熊猫……
强强虽然行动不便,消息却很灵通。
星灵从强强这里获知了一些关于大熊猫疏散转移的信息。
种公兽,也就是灵灵爹、芦芦、武岗、园园,会和熊猫妈妈们分批转移到碧峰峡基地。
强强、戴丽、紫竹几只伤病残疾的大熊猫,安置到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
其余的大熊猫,则是疏散到全国各地的动物园。广州动物园、武汉动物园、云南野生动物园……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信息,是5月18日,也就是明天,八只奥运大熊猫就要离开卧龙核桃坪基地,去往首都北京。
分离,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走在婆娑的树影间,星灵觉得,心口有些微微的酸胀。
在路过一处尽是残垣断壁、受损严重的院落时,网网和依宝停下了脚步。
网网凝视着满目疮痍的建筑与院落,用极低的声音告诉星灵,“ 这是毛毛妈妈的院子。”
一直沉默的依宝忽然抬起胳膊,指指垮塌的围墙,“ 毛毛妈妈在那里。”
如果毛毛妈妈被埋在垮塌的围墙下,这么多天过去了,毛毛妈妈,恐怕早已经遇难。
星灵看着网网和依宝,感觉有些钝痛。他不知道该如何抚慰,这两个年幼的孩子。
失去母亲的锥心彻骨之痛,任谁,也无法抚慰吧。
过了良久,星灵轻声说,“ 我们过去看看?”
依宝摇摇头,“ 毛毛妈妈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她。”
依宝的童言童语,让网网一直埋放在心里的悲伤,终于一涌而出。
网网的手,抠着残缺的砖石围栏,抑制不住地呜咽。最终,却把悲泣的声音强压在了喉咙里。
其实,5月12日,地震爆发的那天,毛毛妈妈就遇难了。
有熊猫看见毛毛妈妈被垮塌的围墙掩埋了。
网网不愿意相信。不敢相信。他还不满三岁,他经受不住这样的天塌地陷。
这些天,网网总是抱着一丝幻想。幻想着,毛毛妈妈跑上山去了。
也许,在他每天运笋的路上,在某个瞬间,毛毛妈妈就出现了……
依宝稚嫩的话语,击碎了网网最后的那一丝幻想。
死亡这件事,不管你接不接受,它就这样来临了。残酷,不留余地。
依宝摸摸网网的手臂,“ 网网哥哥,毛毛妈妈是为了救妹妹…… ”
毛毛妈妈是最勇敢的妈妈。依宝会把毛毛妈妈的样子刻在心里。
依宝认真地对着围墙的方向说,“ 毛毛妈妈,我会好好长大。将来,我会繁育最优秀的后代,壮大咱们熊猫的种族。”
星灵搂住网网和依宝,“ 我们,让毛毛妈妈看看烟花。”
金色的烟花,在黑暗里分外明亮地绽放飘扬。爱与悲伤,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