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妇叫淮儿哥,祖籍在寻芳洲北域那一带。
寻芳洲我此前听说过一二,那个地方极盛产粉色花树,每年三月美不胜收。只是那里有一个习俗,我实在不敢苟同。
每当家中有女人即将临盆,便会在房内放置一桶水,如果生的是女儿,就会当场溺毙,恐怖得很。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女婴都会被淹死,也有些例外,就比如淮儿哥。
淮儿哥出生时,家中已经溺毙了四个女婴,恰逢此时云竹的娘经过,救下了正准备溺毙的她。
从此以后,云竹的娘就带着淮儿哥一起浪迹江湖。
后来云竹的娘嫁到夜兰云家,淮儿哥以养女的身份寄于云家。
在淮儿哥十三岁时,云竹出生了。
云家也有许多的女儿,因此,云竹的娘在云家的地位并不高,连带着云竹也不受重视。
以至于后来云歇进京决定带着云竹同去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恩赐,包括云竹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淮儿哥说到这里时,自嘲似的笑着。
“可这哪是什么恩赐,云竹这悲惨的一生,从她离开大漠那天起就注定了。”
她向我们讲述了一段尘封了二十五年的往事,滚滚黄沙从夜兰一路卷到了京城。
彼时老皇帝病重,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斗摆在了明面,时局混沌不明。
第三子楚祁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生母家世不显,为夺位剑走偏锋,竟与外族合谋,所勾结之人正是夜兰云歇。
他们布了一个局,欲派人潜入太子府邸,借太子之手毒杀当时的老皇帝,一石二鸟。
云竹成了最好的人选。
云家的女人擅毒,悄无声息夺人性命根本不在话下,云竹一面利用太子给老皇帝下毒,一面又给太子下毒。
她堵死了自己所有的出路,只为送楚祁登极位。
我听到此处,十分不解,“为何?”
淮儿哥笑笑,“能让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那虚无缥缈的爱,还能有什么?”
云竹付出了所有,只做了个允她皇后之位独宠一人的梦。
楚祁对她只有利用,老皇帝死后,太子下台,其他几个兄弟在这场夺位之争里死的死,残的残,无一人再是他的对手。
在夜兰背后的扶持下,他顺利登基,却不愿再受云歇牵制。
先是利用云竹向云歇传递假消息,而后又哄骗云竹拿到了夜兰国沙漠三十九丘的困阵解图。
夜兰国边境之地,有天下第一困阵之称的三十九丘防守,中原诸国历时几千年也未曾攻破过。
这三十九丘就连当初的东陵都不敢轻易踏足,是真正的死亡之地。
贺十三娘极为不屑,“就算拿到了三十九丘的困阵解图,中原人也绝不可能走出三十九丘。”
淮儿哥狐疑道:“你是夜兰国人?”
夜兰国王后摇了摇手上戴着的十几条珠串手链,“听见了吗?响不响?是不是觉得眼熟?”
淮儿哥猛地瞪大双眼,“这些春神信物都是历代王后传下来的宝物……你,你是夜兰王后?”
“你又不是我们夜兰国人,看见我不必这么夸张。”贺十三娘道:“云家不可能拿到困阵解图,云竹是怎么做到的?”
“云竹身边从小有个玩伴,他叫兰葚。”淮儿哥道,“兰葚心悦云竹多年,于是当得知云竹要请他喝酒时,他欣然赴约。却不知云竹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将他灌醉后,偷出困阵解图。”
“兰葚?兰家那个守了一辈子城门的将军?”贺十三娘喃喃,“兰家世代看守三十九丘,难怪……我从前一直觉得以兰叔的大才,怎么着也不可能守一辈子的城门,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云竹让我想起了姑姑,同样都是恋爱脑,为了这些小情小爱,放弃了家国。
我实在不懂她们为什么非要做出这么盲目的选择,为了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不惜倾覆黎民,她们的爱没有错,却有罪,且罄竹难书。
可另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云竹拿到了三十九丘的困阵解图居然是假的,楚祁派去攻打夜兰的一个先行队,竟无一人活着回来。
他勃然大怒,觉得这一切定是云竹的计谋,她一直卧底在他身边,只为了让他御驾亲征时死在大漠。
偏偏这个时候,云竹有了身孕。
一旦让夜兰知道了云竹怀了楚皇的孩子,为平息夜兰怒火,势必要允云竹皇后之位。
而当时楚祁为坐稳皇位,已然娶了当时第一世家之女,若此时休戚,必然引起世家不满,届时内忧外乱,得不偿失。
“楚祁不容许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想要杀了云竹,再伪造成云竹难产而死的假象,这样既解决了云竹这个隐患,又不会将把柄留在夜兰国手里。”
我说:“她很可怜,可一个盗窃自己国家机要给敌国的女人,实在不值得同情。”
“我知她有罪,可她是我的妹妹啊。”淮儿哥道,“所以我去求太后霍氏,她当时仅仅只是一个贵妃,我求她让她保下云竹,她答应我了,而代价是我要杀掉当时的皇后,让她取而代之。”
“所以你杀了当时的皇后?”
淮儿哥点点头,“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一直等着,有一天可以和云竹再次相见。”
她笑得勉强极了,“我等了二十五年,没想到云竹当时根本就没有逃出京城。”
贺十三娘问道,“你们计划逃出京城那个时候,云竹怀孕多久了?”
“都快临盆了,但我已经等不到她生产了,当时我的通缉令被贴到了大街小巷,我只能与她分开,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了……”
贺十三娘道:“是双胎,她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
“云竹的心口插了一支黄金羽,不仅如此,她还中了笑靥。你在夜兰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不会不知道笑靥吧。”
“你是说,云歇将她推进火坑还不够,还想要杀她是吗?”淮儿哥顿时气愤起来,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贺十三娘道:“确切地说,云歇已经得手了,云竹的确是死于笑靥。”
“哈哈哈。”淮儿哥这会儿笑得比哭还难看,“亲哥要杀她,丈夫同样也要杀她。哈哈,她怎么躲得过,怎么躲得过啊!”
贺十三娘道:“可是云竹的肚子里并没有孩子,只有一条疤。所以我怀疑,或许那两个孩子还没有死。”
“什……么……”淮儿哥扑过来,情绪激动,“当真?”
“只是这样猜测罢了。”贺十三娘道。
“我有一个问题。”我问,“这个云歇为什么要跟老皇帝合谋,他有权势有地位,何必去背这个谋逆造反骂名。”
淮儿哥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还有个问题。”我看着她,“你就这么相信宫里那个女人会保下她?”
“我别无他法。”淮儿哥说,“我跟随云竹一起进宫的时候,因为我会武功,因此没少被那些贵人们叫去表演,所有人都在笑我表面光鲜,实际上不是这群贵人们手中的玩物罢了。”
“我不在乎她们怎么说,我只想守着云竹,只要云竹过得好,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她出现了。”淮儿哥陷入回忆,“霍氏是那群贵人中间最为不起眼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嘲笑我,发现我受伤,还会给我送药油的人。”
“她还告诉我,就算是报恩,也不要迷失了自己。”
我不自觉地想到了小月儿,她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