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暮色四合之时,东京千代田区六番町出现了络绎不绝的豪车队伍。
所谓的豪车并非指名贵跑车,而是相对低调的类型——几乎清一色的黑色系日产高级轿车,丰田世纪或皇冠,也可能是雷克萨斯LS......
生活在六番町的人绝不会对这些车型陌生,毕竟,这边住着的许多大人物,尤其是那些政客,全都在使用这样的座驾。
尽管平日里每天也总能见到几辆像这样低调的豪车,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像是周末傍晚这种时间,还有疑似驶往同一地点的车流,都昭示着将有一场规格非凡的名流晚宴。
这些豪华轿车确实有一致的目的地——名为“幽月之庭”的公馆。
作为已故的建筑大师亚历山大·克伦泽晚年的重要代表作,这座中轴对称建筑是典型的新古典主义与折衷主义风格;
在融合了大量古希腊元素的基础上,又有洛可可的细腻装饰,搭配筑山亭风格的庭院景观,可谓将庄重大气与精致优雅同时做到了极致。
这座世所罕见的公馆当年一登上拍卖会便引起了轰动,最终被涩泽家主以史无前例的高价拿下,并在十二年前赠予了他的外孙女,也就是现在上流圈有“白雪姬”之称的千代家的小女儿宁宁作为周岁礼。
但这座公馆从未被使用,直到今天,千代家破天荒地要为爱女举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生日宴,众人才得以窥见这座名品豪宅的真容。
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事实十分显着。
当那些受邀的人们私下打听与交流之后,发现千代光一竟然连政敌都邀请了,众人立刻顿悟了这场宴会的“含金量”;
因此,即使再没有空闲的大忙人,都想方设法地抽出了时间,要为这位据说相当年少有为的宁宁小姐捧场,实则嘛,他们已经等不及要看今夜将有什么好戏上演了。
看戏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尤其是那些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重量级角色的圈内人,更是巴不得到得比主人还早,兴许还能从那些侍从口中听到些一手八卦呢。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罢了。
当贵客们在初显昏暗的天色中驱车驶入那座华灯初上的公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院门两旁两棵高大的银杏;
驶过那片修长又斑驳的树影,向前的中轴路两旁,是以月桂树与红叶石楠为主的景观带,此时俱是枝繁叶茂,若是打开车窗,还可嗅闻月桂淡雅独特的香气。
而在道路绿化的内侧,却神奇地展开了筑山亭风格的庭院景致:
围墙边高大的山毛榉下,古朴的假山石错落有致,清泉从中潺潺流出,汇聚成一方小巧池塘,透过池边几株血红枫,隐隐可以窥见波光粼粼的水面;
碎石的小径似是从主宅两侧的方向蜿蜒而至,小径旁的日本吊钟此时亦是开得正好,小巧的吊钟花在风中如铃铛轻摆,行于其中,如闻脆响。
这园中秋色已注定为夜色所辜负。
当车子迅速地通过红叶石楠指引的主路,人们的目光已无暇他顾,眼中唯有那座古典庄严的主宅。
这座象牙白的建筑在夜色中宛如银色伴彩的南洋珍珠。
屋顶正立面的三角楣饰完全保留了古希腊山花应有的精致宏伟,是新古典主义建筑中少见的宽大,其中的浮雕主题此时看不分明,但不外乎就是那些神话或宗教故事;
而在那山花之下,外墙的浮雕亦是出乎意料的巨大,使人未及下车,便看清了那上面雕刻的应是月神塞勒涅云上驾车的画面;
再其下,便是那些经典的爱奥尼柱,沿中轴线向两侧排列开,但并未遮挡住主宅的正门,只因正大门的设计愈发的别出心裁——层叠的拱门设计搭配天使与蔷薇藤的浮雕装饰,典型的洛可可风格;
而这格外华贵的拱门前,是颇有仪式感的两折宽阔的长阶梯,上面早已铺了双层地毯,一层宽阔的白色打底,正中那层与大门同宽的则是红色,有侍者分立两旁,静候宾客。
每一位宾客下车时,皆已对这座幽月之庭肃然起敬,甚至立刻开始羡慕起千代光一有这么一个非凡的好亲家了。
需知,此等豪宅绝非寻常富人所能拥有。今日到场的众多政客,大多不具备千代家那般得天独厚的条件——在涉足内阁的同时,还能够毫无顾忌地经营祖业。
等到他们被侍者引领着踏上那灯火辉煌的红毯,走进那扇拱形大门。室内又是另一派光景。
前厅被曜金的灯光填满,地面是拼花图案的大理石,而在那些欧式古典的矮柜长几之上,墙边的油画之下,亦或是窗台角落里,全都高高低低的摆了数盆白雪山玫瑰或是桌花装饰,就这样从这一路玫瑰的指引间穿过,便可到达宴会厅。
宴会厅拥有高高的穹顶,石膏线条的卷曲花纹簇拥着中央那盏瀑布般的水晶吊灯,水晶灯下一架施坦威三角钢琴居于正中;
后方是摆放着各式餐点的数张圆桌和开放散落的休息区,前方是通往二楼休息室的旋转楼梯,中间则是钢琴和舞池......
——着实是十分明显的舞会大厅设计。
因此,当人们打量起四周挂着祖母绿色天鹅绒窗帘的高大窗户,在那些窗户和薄荷绿鎏金花纹的墙面之间,发现那些金色雕花边框的镜子时,也不再感到惊奇了。
......
“泷泽先生,久仰您的大名。今日能在这儿见到您,实在是荣幸之至......”
“藤谷,你可算来了,这位是算盘坂的田中君,之前说过介绍你们认识......”
“斋藤阁下,我们永井桥这边那项‘奶粉罐子’新策近来似乎十分受上面重视,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可以指教......”
......
每一位宾客踏入场地后都会下意识地扫视全场。他们目光如炬,精准地在几位显要人物身上短暂停留,旋即锁定全场最忙碌的宴会主人——千代光一,以及陪伴在他身旁的长子千代信介。
完成这一 “定位” 后,宾客们便十分自觉地用熟练的“黑话”开始自己的社交了。当然,其实像今天这样基本都是“圈内人”的场合,也未必需要严格遵守那套默认的规矩。
并非每个人都能指望得到主人的热络迎接,等到千代光一“巴结”完执政党里面的那些大人物,才能轮到他们上去“巴结”他;
与此同时,在场也有不少小议员和富商想要与他们这样的官员攀谈,总而言之,大家都有事做,都将不虚此行。
但是,每个人都没有忘记这场宴会真正打动他们的地方——观望,与,看戏。
于是,在时间愈渐接近仪式开场的时候,大家谈话的重点也愈发趋向于八卦,并且开始频繁地张望着宴会厅的入口,辨认起那些后来的宾客。——众所周知,大人物总是要压轴登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