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部署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一个月前。
当时,小丫的口吃已然大好,肖柔柔真心为她感到开心,便带着她去吃晚餐庆祝。
她们刚刚在一家高档餐厅坐定,张择优和崔亮便不请自来。
两个男人大大咧咧走进餐馆,好像偶遇似得,呈现一出蹩脚的演技后,在没有得到邀请的情况下,分别坐在肖柔柔和小丫身旁。
崔亮对着小丫体贴入微时,张择优伸长手臂,故意露出自己腕上的手表。
他不经意地炫耀,“老婆,你送我的这个腕表,我真是太喜欢了!”
那个时候,连喜欢都未表明的崔亮下意识扶了扶眼镜,在心里计划着该怎么报复回去,而看清那块手表模样的小丫则大惊失色。
“这块……这块手表,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太过吃惊,小丫再次变得结巴起来。
崔亮急的手足无措。
肖柔柔也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握住她的手。“小丫,放轻松,对,放轻松。深呼吸,慢慢吐气。很好,很棒!现在,你试着把情况完整地复述一遍。”
小丫在她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
“富力大酒店那个老板,我曾在他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手表。因为我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所以当时就多看了两眼。”
等她话落,肖柔柔陷入沉思。
“金夫人说,这块手表是别人委托她拍卖的。”她边说边站起身,“这样,你们等一下,我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
“我陪你去。”
肖柔柔和金夫人两个人的关系后来也没有得到修补,但因为金夫人想借着这部电影进一步打响自家的珠宝品牌,所以肖柔柔问起这件事时,金夫人没有立即回绝。
肖柔柔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她是消息来源,金夫人这才吐露了委托人的特征以及其他一些关键信息。
肖柔柔用脑子记下所有内容后,和张择优返回到餐桌上。
小丫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主动站起来给大家留意周围情况。
“金夫人说,当时来委托她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看得见眼睛。那个女人说家里突逢变故,所以要拍卖这块腕表。”
这一点也与系统提供的信息如出一辙。
只不过,系统也只是转述上一任主人的原话,至于这个说法是借口还是事实,也只有当事人知道。
但至少证明,金夫人在这件事上应该没有说谎。
“老婆,富力大酒店老板消失的时间和拍卖会举办的时间大概是一前一后,对吗?”
肖柔柔点头,对张择优的话表示肯定。
崔亮摸着下巴思索,接着提出自己的猜测,“这样看来,或许是因为他走投无路,或许是因为这个腕表太过高调,他担心有人认出来才委托金夫人进行拍卖。”
“金夫人还说,那个女人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粗,口音听起来像是本地的。”
“本地男人啊,但他很有可能还藏在哈市没有离开。”
“还有一件事,”肖柔柔看了一眼张择优,继续补充,“你们知道,拍卖所得的钱最后被送到哪里去了吗?”
张择优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哪里?”
“一处偏僻的小院落,听描述,八成就是你师父的住所。”
崔亮也立刻反应出来她指的是谁。
他是家里的独子,身体不算太强健,所以张择优被扔进军营的时候,他没有跟着去,但后来,张择优不止一次和他提过杨文聪这个人,所以崔亮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择优,我有句话,可能你听了会不高兴。”
“我们俩这么多年兄弟,你要瞒着我,我才会不高兴。”
“经过我们这几个月的调查,已经确定顾彰一直在收钱替恶人打掩护。既然他能求到你师父那,就说明他和你师父的关系不算疏远。现在,我们又发现,那个恶贯满盈的酒店老板也与他有牵扯,这样看来,你这师父可能……不是个简单人物。”
张择优面色沉重。
他想说点什么反驳,但想不到有力的论据。
这个时候,肖柔柔也补充了一个怀疑。
“优优,上次从你师父家回来后,你给我详细解释过他当时负伤的原因,所以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要住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生活这么贫穷?
“当然,我不否认有些人喜欢过节俭的生活,但是呢,他的贫穷都太刻意太表面了,生怕来他家拜访的人看不出‘他的日子很苦’一样。
“话又说出来,如果他不是刻意装穷,那他的钱都去了哪里?你师父是个孤儿,又无儿无女,一没太大支出,二没捐过钱,他怎么就能过得这么惨呢?且不说金夫人送去的钱他有没有得到抽成,单是这些年的补贴,他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
张择优继续沉默。
肖柔柔的话仍存在漏洞,但不可否认,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更不要说这还是他的师父,张择优自然知道他不是什么节俭朴素的人。
说实话,那次听杨文聪问及顾局的事情时,他不是没怀疑过,但他就是不愿深想。毕竟,这是他的师父,教他明事理,教他如何做人的人生导师。
“崔亮,先派人监视看看。”
他还想赌那个万一。
“也好,现在天气变暖了,就算在野外监视,我们的人受得住,而且草丛多一点,人也藏得住。”
这些道理,张择优都懂,但崔亮仍选择点明,就是为了暗示他,“你师父选择住在这里,肯定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
***
这杨文聪腿脚不便,平日里也不常出门,需要做饭时就到院子里采点新鲜蔬菜。
闲暇时,就喜欢摆弄自己种的花草。
这个季节,杜鹃、连翘、鲜黄连都慢慢开花了,但被这些花围绕在中间的几株植物,却迟迟没有动静。
这种植物很常见,负责监视的小警探自然认出了这是什么。
等收到杨文聪似乎很喜欢月季花的消息后,张择优和崔亮都陷入沉默。
“择优,现在想想,埋尸点上种了那么多月季与其说是个意外,不如说是凶手是故意而为。就是不知是为了挑衅我们,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再去找一下叶开吧,问一下就都能确定了。”
几个月都过去了,叶开的伤口仍旧未能恢复,但这不是因为监狱里不给请医生,而是因为与他同住的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同住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而他也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看见张择优和崔亮后,叶开拖着残破的身体,从角落里爬过来。
“两位警官,求求你们救救我!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啊!”
张择优忍着脾气,没有一脚踹开他。
“叶开,你先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这次一定说实话,一定!”
他因为这件事已经吃太多苦了。
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自裁,但他惜命不舍得就这样断送性命,只能苦苦撑着。现在,他只想戴罪立功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就算不能离开,能住到单间也是一件好事。
“盖大棚的主意是谁出的?”
“是我,是我!冬天哪里的地都是硬邦邦的,去荒郊野外埋尸体太麻烦,我就后院盖了一个大棚。我们老板,我们老板还夸过我脑子灵活!”
“那月季呢?”
“月季?哦,月季,那月季是老板让我们种上去的。每埋一具尸体就种几株月季,而且每次埋尸前,他都嘱咐厨子们不要破坏花根!”
“为什么要种月季?”
“我不知道,我也问过,但我们老板不让我多问!”
“你对你们老板还有没有其他的印象?无论多琐碎都可以!”
小丫只见过他几面就能看穿他的伪装,没道理在这里工作了十五年的大堂经理却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我都说!”经历这么久的毒打,叶开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除了每年在固定时间带着朋友来,老板并不常出现在这里。这个聚会中间也停过一年,但也只有那一年。”
“你还记得是哪一年吗?”
崔亮感觉这一年就是个关键线索。
而且,知道是什么时间点后,他们就能通过时间线锁定嫌疑人。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六年前。那一个月,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带着人出现。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一年后,他又来了。”
“你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才帮着处理尸体的?”
叶开仔细想了想,然后疯狂点头。
“对,警官,就是这样!我提供的线索是不是有用?”叶开抓着监狱的铁栅栏,疯狂地恳求,“如果有用的话,给我一个单间吧!求求你了,警官,救救我吧,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带他去单间。”
“是,崔副队。”
“谢谢,谢谢警官!”
“我有预感,案子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之后会有很多事情要找他确定,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崔亮似乎是在对张择优解释,又似乎是在劝服自己。
“我明白,你做事向来有分寸。”
“嗯……”
沉默一会后,崔亮的视线再次落到张择优身上。
“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择优,你有印象吗?”
“嗯……我有。”
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这一年8月份,师父在任务中受伤,在医院躺了近三个月。”张择优神色有些激动。“可是,他的腿跛了,不可能和那个男人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择优,你冷静点。”崔亮理解他的心情,只能先安抚,“我们再监视看看,说不定那个酒店老板会自己露出马脚,对不对?”
“你说的对!”
这话说了还没几天,张择优就听到那边传来消息,说“杨文聪已经几天没从房里出来过”。
担心其中有诈,崔亮建议大家先按兵不动,张择优表面不说,心里却着急得很。
这个时候,肖柔柔又恰好来警局送饭,知道情况后就主动提出,“我可以和优优以拜访的名义过去看一眼,顺便也可以打探打探消息。”
“好。”
***
两人上门时,杨文聪正躺在床上。
“也没什么事,我这两天浑身没有力气,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张择优连忙就想去找医生,但杨文聪拦住了他。
“我没事,今天已经好多了。”接着,他看似不动声色地打听,“也是赶巧了,你们怎么今天来了?”
“是这样的,”肖柔柔主动接过话茬,“最近有个犯人从监狱跑了,因为是优优把他逮捕的,所以我们担心他会找优优的家人朋友报复。我和老宅的人都有很多人保护,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不安全。”
“是呀,师父,要不然你搬到我们那边去住吧,要不然,我找几个人贴身保护你?”
张择优到现在还心怀希望,所以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但结果依旧令他失望。
“择优啊,我也没多久好活了,就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待着,也别找人贴身保护了,我一个糟老头子,谁能找我报复?”
“师父,你能不能总这么固执?”
“张择优!你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
“师父你消消气,他这个脾气你还不了解吗?这样吧,我过几天会举办个杀青宴,师父你看你病好得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我派人接你过去,你也跟年轻人聊聊天,说不定心情一好,病就彻底好了。”
不等杨文聪拒绝,她又拉拉张择优的手。
“你也是,你跟师父置什么气?到时候你也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忘啦?我这边不是有个人见过那个什么,对了,富力大酒店的老板吗?她最近又想起点别的特征来,说不定,能直接指认出那个人呢!再说,人家这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出来了,你总不能错失这个机会吧?”
那边,本来还想拒绝的杨文聪放下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了。”
“真乖!”肖柔柔摸摸他的头,以示夸奖。
“……”
临出门前,肖柔柔还不忘提醒杨文聪,“对了,师父,你别忘了。”
“忘不了!”
至此,张择优心里再无侥幸。